孫凝如今仍听到香早儒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來,話卻是︰
「現今沒有比把信聯的舊帳目整理出一個頭緒來,該撇帳的撇帳吏要緊,刻不容緩。」
語調是如此冷冰冰的,公事公辦的,一點露出來的笑容與感情也沒有。
說罷了,只听得孫凝平靜地答︰
「好,我們在預期之內,讓核數師辦妥此事,把報告呈交董事局。」
香早儒答︰
「謝謝合作。」說罷就站起來,表示散會了。
孫凝回到辦公室去,悲從中來。
若不是攤在自己跟前的文件全部是打字機打出來,而只是用手寫的話,怕就要化成一大攤墨水了。
香早儒當然不會知道孫凝的感受,正如孫凝不了解他一樣。
當香早儒看到了辦公室中孫凝的表現時,他一樣是酸溜溜的。
女人坐在會議室內的那副嘴臉,永遠的囂張。她們或不會承認這一點,那純粹是為了面前沒有一面鏡子的緣故。
只要一旦不靠男人養,女人的盛氣簡直凌人。
傳統的美德到哪兒去了?曾幾何時在纏綿愛戀之際,孫凝伏在自己的背上說過什麼話了?
孫凝說︰「早儒,如果有一天,你要我什麼工作也不干,只陪著你生活,我也是願意的!」
香早儒當時說︰「嗯!那麼偉大!」
孫凝又道︰「不是偉大,而是愛你。」
「愛我那就願意追隨我一輩子?」
「對,無條件的。只須以愛還愛。」
當時,香早儒翻了個身,面對面地看著孫凝問︰
「誓不言悔?」
「快馬一鞭。」
在今天男人以為可以征服一個現代的職業女性,簡直是做一場春秋大夢!相信那種死生相許說話的男人,只會自討沒趣。
香早儒想孫凝如果真心愛自己,怎麼—點點委屈都藏不住了?
如果連老人家一句半句難听的話都可以招致一場風暴,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女人,今日的女人,今日的職業女性,都在夢想以及爭取成為溫莎公爵夫人。
男人如果不是為她們犧牲掉整個大好河山,就是愛她們不夠。
於是,女人可以拍拍,面不改容地說走就走。
世紀末童話內肯為愛情犧牲的再不是穿裙子的人了。
香任哲平就曾跟香早儒說︰
「老四,這年頭不要爸爸,不要媽媽,只要老婆的人多的是。香家真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這種事,我也沒有話好講,時代不同,人心不古,只能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你想清楚,自己拿穩主意吧!」
然後香任哲平還輕輕嘆一口氣︰
「我熬了數十個寒暑了,經歷過丈夫不忠,兒子不孝,還是把這姓香的家業撐下去,反正我這年紀,極其量也只不過是十來年光景,到頭來,雙手把江山奉還你們幾兄弟,就無愧於心了!
「老實講,那姓葉的女人才不笨,早源跑出去,到我百年歸老之日,香家的三公子遺產還是照領如儀,她有什麼虧可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而已。」
這就是說,孫凝的思想與葉柔美相同,也是不足為奇的。
香早儒听了母親的一席無奈而實際上傷心的話,心頭的難受,不可形容。
都不知多少夜不能成眠了。
要說是香早儒不想念孫凝是假的。
男人想念一個女人而不可即的難受來自心靈的渴求與肉欲的需要,兩者交煎,辛苦情狀絕對不會比女人想念男人來得輕松。
香早儒就是一個現成例子。
他當然不會流眼淚,他只是輾轉反側,整個腦袋都是孫凝的輕顰淺笑,整個心的扯動都是為了憶及佔有孫凝那一刻所帶來的興奮所使然。
渾身的滾熱,令他一腳踢開了棉被,按動那通往管家房間的對講機,大聲罵︰
「屋里的冷氣怎麼攪的?熱死人!」
避家嚇一大跳,在香家發大脾氣的從來不是那四位少爺,而是香任哲平以及兩位少女乃女乃。這半夜三更,沒頭沒腦地听到四少爺在對講機罵,傻掉了眼,一時反應不過來,
只有火速地沖到香早儒房間去,叩門。
門開處,香早儒已穿回外衣,道︰
「家里熱得睡不牢。你的中央冷氣系統有毛病。」
避家很有點莫名其妙,傻呼呼地笑著說︰
「四少,如今已是深秋!」
香早儒稍稍呆了一呆,也沒有再造聲,頭也不回地就直奔出去,直往車房,跳上那部要預訂兩年才有貨的手制摩根開篷跑車,直沖出香家大門去。
愛在深秋,原來是那麼一回事。
想念孫凝到了沸點,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既滾且痛,
要陣陣的寒涼晚風把自己吹醒。
夜,深沉。
香早儒的跑車有如一匹識途的老馬,箭也似的,完全不受控制,不听主宰,是情不自禁地一下子就抵達孫凝的住處。
煞停了馬達,香早儒沒有下車。
他坐在汽車內,呆呆的,不知所措。
只要他推開車門,奔入去,叩門,然後,就可以見到孫凝了。
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兒,不由分說,一個箭步上前,吻將下去。
他有本事把她溶化掉。
可是,明朝醒來,枕邊人柔軟無力地說一句話,
「早儒,你還是離不了我!」
那麼,他又何以為人?何以對家對母對自己?何以做個頂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
香早儒伏在轉盤上,差不多要飲泣。
良久。
他重新緊握轉盤,把汽車開動,一踩油門,離開這抹煞英雄的危險地帶。
天下間誰沒有誰就活不下去了?
滿街滿巷都是傷心人,可是全都是笑臉。
女人,他香早儒要多少有多少。
當他坐到本城最高級的豪富私家俱樂部的廂房去時,他是悠然自得的。
只一下子的工夫,就能證明給自己看,沒有了孫凝,他香早儒仍然是一個可以快樂的男人。
房門開處,走進來—位妙齡少女,百分之百比孫凝年輕。
模樣兒也可愛,活月兌月兌是熒光幕上隨時可見的俏臉。眼耳口鼻都美,放在一起仍然漂亮,只不過不易教人牢記。
凡不是生生世世的事情,不必牢記。
至於身材,肯定是一流的。她還有一樣比孫凝更吸引,是長發。
垂肩的黑發,光可鑒人。香早儒伸手撫模著,說︰
「你比我女朋友漂亮!」
那女子伸手撥弄長發,道︰
「別去想你那女朋友了。」
「你怎麼知道我想她?」
「此情此景此時此地,不想念她怎麼會提起她了?」
那女子笑,現出了貝殼似的牙齒,很是好看。
「來,我幫你松弛一下好不好?」
女子隨即站了起來,伸手拖起香早儒,把他帶到床邊,讓他順勢躺下去,然後開始用熟練的手勢,給他在肩臂之上按摩。
沒想到那麼一個縴柔嬌小的女孩子,力度會如此大,她按在香早儒肌肉上的每一下都似一度電流,和暖地通進他體內去,令他感到舒暢。
只過于一陣子,他渾身就暖和暖和的,有著一種潛意識的,需要對方持續這種按摩服務。他不願意她停下來。
顯然地,他已經在全然地享受,他被那魔術師似的一雙玉手控制了。
女人征服男人原來是易如反掌的事。當然不需要—定是孫凝。
她讓他翻了個身,仰臥。
繼續她臣服香早儒的手法。
那縴縴十指在香早儒額上著力,帶領他從精神上就得到松弛。
然後才緩緩而下,由頭而肩,而胸,而月復……她剛才叫他不要在此情此景此時此地還想起孫凝!
對的。
不應該想起她。
香早儒閉上眼楮,伸手一把捉住了對方的手,把她帶到身上來。
對方立即熟練地捕捉了香早儒的嘴唇,親吻下去。
那種通過肌膚相接所表達的奔放熱情,不要說是一個青樓女子,就是正常的婦道人家也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