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孫凝帶了秘書顧采湄向百惠連鎖店的高層領導介紹自己的推廣計劃時,她是鎮定而樂觀的,這使她看起來從容矜貴。
百惠的董事總經理壽川由一翻過了孫凝的計劃書,問︰
「孫小姐的計劃書寫得既詳盡又簡單。換言之,你只是強調一個推銷的主題,其余一切形形色色、色彩繽紛的活動都環繞這個主題發揮。」
孫凝答︰
「對。我們集中推廣兩個字︰便宜。這是消贊者非常緊張及最為關顧的一回事,沒有什麼比這更具吸引力,除非是專做高價貨的名店。但,百惠走的是普羅大眾的路線。」
「不可以有其他吸引顧客的主題或意念?」
「不需要。」孫凝答,「百惠連鎖店在易手之前,給消費者的形象並不清晰,這是經過我們研究所得的結果。可以這麼說,貨品的品質與價格有高有低,非常的參差不齊,于是叫人想不起究竟走進百惠去買的是平貨,抑或是靚貨,這是致命傷。我們必須令顧客一想起百惠,就覺得有便宜可佔,局面便會扭轉過來。」
說完了這番話,孫凝稍稍留意各人的面色神情,心其實應該不期然地冷掉一截,因為百惠高層的這幾位都是日本人。個個像武士般面無表情。
然而,既來之,則安之;盡人事而听天命。
于是孫凝繼續用心解釋︰
「我們的推銷計劃,是把百惠商店內的各種品種分為六大類,每一類在每星期特定一天為減價日。星期日呢,全面大減價一次。這是引導每個家庭.當有需要購買該類物品時,會習慣在逢星期一上百惠去,以祈取得優惠。
「星期日是家庭日,購物欲自然上漲。星期日上百惠的特別購物意念一經種植在消費者腦海里,日子有功,自然生效。」
其中一位日本行政大員說︰
「那就是說每天專揀一類貨品。其余的就得犧牲掉,人們會等到特銷日才購買。」
孫凝很有信心地說︰
「不會。最重要是令消費者養成習慣,只要培養出他們對百惠的好感,我深信他們在急用時,不會等到該類貨品的特銷日,還是會去光顧百惠。」
「什麼原因令你有這個看法?」
「因為我對人類有信心。人性雖然涼薄,總有寬厚的一面。人們是願意忠貞的,問題是如何尋找值得他們不惜灑熱血、拋頭顱的效忠對象。為此,我們要朝這個意念發揮百惠的魅力。」孫凝稍停,再稍稍提高聲浪說︰「我重復,我們的魅力要建築在用家的實際收益上,故此我的推廣計劃完全不在乎其他花巧.只全力在折頭方面做功夫;這還有一個好處。」
這下孫凝賣了一個關于,沒有解釋。
稍等一會,將與會中人的情緒把握得好一點,才再說︰
「吸引力在乎折扣,這可轉嫁于各個供應商之上,這等于使百惠減少支出,亦能做到生意。」
另外一位百惠的頭頭說︰
「孫小姐,你這樣做,即是將自己的盈利建築在供應商之上?」
「不。」孫凝斷然否認︰「如果供應商有此疑問,我們完全可以解釋,因為百惠轉手,會用一筆額外的宣傳費,等于供應商的貨品受到推廣,折扣是用來津貼這個宣傳計劃的,只是彼此受惠。加上,做消費者的生意,數量非常重要,收十足價錢而只能賣出少量貨品,賺極有限。而且,連鎖店有利之處是讓貨品在極大的市場層面上有曝光機會,對貨品的聲譽極有影響能力。」
鎊人听了孫凝的解說,沒有什麼表示。
孫凝再竭力地補上最後一句游說的話︰
「在商言商,我們是應該盡用自己的優點,讓業務對手正視及承認自己的優點,是一個捷徑。」
「多謝孫小姐,各位同事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孫小姐的?」
壽川由一問,跟著用眼環視各同事。
全都是那副不言不笑的撲克表情,于是壽川由一說;
「我們會從十間公司之中選拔三至四間公司,再做最後決定。沒有入圍的公司,相信在一個星期內就會有通知了。」
結束了那次面試式的業務計劃研討會議,孫凝好像打了一場仗似的,累得不成活。
秘書顧采湄說︰
「為了爭取這單百惠的生意,你工作至廢寢忘餐,可不能讓別人也一樣受苦受牽連,備受冷落,這有一點點的說不過去,你細想啊!」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孫凝向秘書小姐鞠了—個躬,說︰
「多謝你提點,我立即去辦。」
「這是我的責任。」
對的,一個好的秘書,關顧上司的層面由公及私,明顯地,采湄是做到了。
孫凝回家去之前,上了一次超級市場,把一應食品飲料都買備,兩只手挽住沉重至極的幾大包東西,提回家去。
還來不及休息片刻,便撥電話到游秉聰的辦公室去,說︰
「是聰嗎?我是孫凝。」
「啊,稀客。」對方的語氣冷淡。
「聰,請別怪我,這段日子,實在忙。現今告一段落了,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吃頓飯好不好?」
「你那麼肯定我會隨傳隨到?現在已是下午四點。」
孫凝沉住氣說︰
「我剛上超級市場買了配料,打算親自下廚,燒你最愛吃的辣味食品,你來嘛。」
「好吧!」對方說罷,就掛斷了線。
孫凝嘆一口氣,想,做事辛勞,卻精神愉快;做人呢.難,難,難,難完之後還惹一身的齷齪氣。
一看壁上時鐘,也不及再傷感下去,立即行動,跑到廚房去,洗瓜切菜,快快做飯,好讓游秉聰一下班來到,就能吃燭光晚餐。
這天,為了要討好游秉聰,企圖帶罪立功,孫凝是真的很用心做菜。又因為知道游秉聰是四川漢子,喜歡吃辣的,故而做出來的幾味小菜都有辣味。那鍋酸辣湯更是下足材料。
孫凝的廚藝其實是相當不錯的,剛好趕及游秉聰出現之前,四菜一湯已經能上碟了。無疑,孫凝是香汗淋灕,勞累至極的。
她忽爾想,如果有一天,她嫁了,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的事業,如何協調好?
游秉聰要她這樣子不住以舊式婦女手段討好奉承服侍的話,那時間與精神就捉襟見肘,長時間應付下去,人要一下子老掉好多年呢!
或者,到時要在事業與家庭之中挑選其一,才能維持美滿的關系與幸福的生活。
二者,孰輕孰重?
孫凝細想,嘴角泛起了微笑,她心知自己的選擇。
如果游秉聰支持她的事業奮斗,願意在主婦的責任上減輕她的負擔,那是最理想的。如若不然,只要游秉聰溫言軟語地給孫凝下道訓令,要她當全職主婦,她還是千肯萬肯的。
女人,最後的歸宿是什麼?自己心里最明白不過。
游秉聰在飯桌旁一坐下,孫凝就陳列她整個黃昏在廚房內所辛勞苦干得出的杰作。
「希望你喜歡吃。」孫凝這麼對游秉聰說。
語調無疑是溫柔的。可是,這對游秉聰而言,有點陌生。連孫凝都一下子感到有些微突兀,好像不大配合自己的性恪與身分似。
總的一句話,她是有欠自然。
舉凡是稍有做作的意識在內,就叫人不舒服。
之所以有欠自然,顯然是始料不及,那就是說,孫凝原以為最順理成章不過的事,一下子說出口來,才發覺感受有異于前。
這個發現是並不妥當的。
游秉聰望了孫凝——眼,問︰
「你很久不彈此舊調了?」
「對呀,手藝是工多藝熟,我恐怕今晚的菜燒得不符你的口味。」
「不相干,好壞也是一餐,我並不苛求,裹月復而已。」游秉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