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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金箋 第5頁

作者︰梁鳳儀

「那就最好了,快交吉時了,趕快出門去吧!」

連母親都站起來了,表示要送走嬌客。

我忍不住苞她緊緊地擁抱著,良久,她才拍著我的背,示意是要啟程的時候了。

我又在三婆、惜如,康如臉上親了一下,才跟在金信暉後頭走出方家大門。

一出門口,懸掛在方家大門門楣的十尺爆竹,就  啪啪地燒起來、響起來了。

金信暉趕緊攙扶著我,鑽進新娘車子去。

車廂內的空氣是緊張而熱熾的,我直覺地感到連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當然的不敢四周張望,微垂著頭,看著自己那快要冒出汗珠來的鼻尖,有著莫名的一份干著急。

原來開始單獨跟金信暉在一起是如此的驚惶的。

他並沒有開口跟我說話,越是這樣,我越覺得難為情。

只想那一段由娘家到婆家去的車程可以快快結束。

車子好像走了幾個世紀,才慢駛下來。

金信暉終于對我說話︰

「快到家了。」

「嗯。」

懊怎麼回答呢?我原來遲鈍得令自己嚇一大跳。

時代轉移實在厲害,我出嫁的那年頭到如今男女在各式場合偶遇,立即共諧好夢,真是兩個世界的事情。

當新娘子的那一夜,我不至于跟母親景況相同,要從各親屬長輩的鞋子去辨別他們的身分,然,人來人往的在我跟前攢動,說過什麼介紹的話,都一如水過鴨背,無法記住,只為緊張之故。

單是一進門來,跟金信暉給父母跪下來敬茶,跟金家的兩房姨太太行禮之外,再下來還有一大堆比我們方家更多的親友,需要應付。

數不清自己跪下來多少次,鞠過幾多個躬,只記得可以坐進新房去稍事歇息時。象已打完一場仗。

健如走到我身邊來說︰

「大姐,你累了?」

「嗯。」

「有沒有注意到金家二姨女乃女乃和三姨女乃女乃睜著眼看你手上戴的首飾?」

我搖頭,這鬼靈精竟可以留意起別人的神情來,真是!

「我還听到三姨女乃女乃跟二姨女乃女乃說的話。」

「她們說什麼?」

「三姨女乃女乃扯一扯二姨女乃女乃的衣袖說︰

「首飾的分量比我們想象中差呢!我還以為爛船總有三斤釘,方家老爺真是沒有留下多少財產就撒手不管了?」

我不安地扭動一子,問︰

「健如,你真听到三姨女乃女乃這麼說話?」

「對呀!大姐,你說氣不氣?」

「那三姨女乃女乃竟是如此多話,多批評的一個人?」我隨便應著。

照說呢,我娘家給的首飾也不算失禮了。正如三婆所言,單是那雙祖上留下來的翡翠玉鐲,已經相當大體,還有一應的足金龍鳳頸鏈及手鏈,且有母親送的那只足有兩卡的鑽戒,總是中上人家的妝奩了,還有什麼好批評的呢。

「不過,」健如忽然這樣說,「難怪三姨女乃女乃說那些話,你有沒有看到金家女乃女乃那一身裝扮了?」

我不得不搖頭,實際是沒有注意到。

「她的那對玉鐲比你手上戴的粗大兩倍,同樣是碧綠通透的。」

「人比人,比死人,她是金家的主人,如果不穿戴得隆重,如何顯示她的地位與身分。」我說。

「大姐,那麼,你就不用以首飾顯身分了,是不是?」

「我年輕嘛,自不可同日而語,不用首飾烘托也可以,且未必人人看重女人身上的首飾,而不重視她的樣貌品性與學識呢!」

「對呀,」健如一拍大腿,爽朗地說,「就是那句話,月復有詩書氣自華,是不是,大姐?」

「是的。」我點頭。

真的,有健如在身邊陪我談著話,人心也穩定下來,且因覺得自在了,時間很快就過。

不久,就是入席的時間了,金家都引用了當時認為相當摩登的禮節,讓娶過來的新媳婦到大廳上去與嘉賓一起飲宴。

當然是跟翁姑及丈夫坐上主家席。

我和金信暉坐在金家大女乃女乃的身旁,同桌的都是輩分較長的親屬。

並沒有金老爺的兩個小妾。

這就明顯的表示了妻妾地位的分別。

金家大女乃女乃在我給她敬茶時,已經把這重思想表露得異常露骨,她說︰

「大嫂,你要謹記啊,信暉是長子嫡孫,你是正式地明媒正娶到金家來的,身分異常尊貴,你要自愛自重,別辜負老爺和我對你的一番疼愛才好。」

以後說的怕是千遍一律的要如何守婦道。孝敬長輩的話,跟母親臨行前的殷勤叮囑,只在表達方式上有分別而已。

倒是大女乃女乃那句「你是正式地明媒正娶到金家來的,身分異常尊貴」的說話最能打動我。

事實上,日後也成了我手上的一張皇牌。不至于百發百中,但無可否認是厲害的武器。

最低限度,是我的兩個寶貝妹妹日夕爭取、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武器。

我能險勝她倆,怕也是得力于這張皇牌。

時代怎麼不同,人心如何不古,道德無可否認凋零,世界不管在持續進步,有一種權威始終長存,那就是肯媒正娶的正宮地位。

不但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且是東西方社會的輿論、人心、法律所共同偏袒與保障的。

不是嗎?時至今日,要鬧一次離婚,就不簡單。

我就跟我的兒子鄭重地說過︰

「娶妻,是一個極大的投資,不只是感情上的投資,而且是巨額的資產投資。眼光錯了、感情不妨轉移,但一定損失金錢。你謹記,你的對象是美藉,拿花旗大國護照的女人,從跟你結婚那日起,就有權分你的一半身家,並保有申請分享丈夫在他日可領受到之遺產的權利,即是說,我無法以家族或基金的名義,給你百分之一百保障。相反,金家的財產不要溜進異姓人的手,這是我堅守的原則,屆時我只有考慮犧牲你,這個人財兩空的險,你想清楚是否要冒,才好走進教堂去。」

兒子到底還是要娶他心目中的摯愛,那我是再無話可說的了。

有些女人的命生下來就是正室人選,有些女人不。

我和我的媳婦,在將來的相處不管好壞,彼此都有這重尊貴的身分,倒是無可置疑的。

真的,就像這金家大少爺大喜之日,冠蓋雲集,不論那最得寵的三姨女乃女乃,滿身珠光寶氣,艷壓群芳,冠絕全場,但到一入席,她就不得不退居末位,眾目睽睽之下,跟金家大女乃女乃的地位就是雲泥之別了。

的確,經金大女乃女乃這麼一提點,氣就平了不少。

實在,金家三姨女乃女乃再得寵、再氣焰、再架勢,也不過是妾。

別的不去說它了,就在我大婚那晚,她和二姨女乃女乃身上所戴的首飾,比我的是矜貴得多,然而,這有什麼用呢,單在褂裙的顏色上就已經自暴其丑了。

中國廣東俗例,每逢喜慶宴會,凡是正室都穿大紅褂裙,側室就沒有這番資格,只能穿粉紅。

就算農村的小戶人家,多娶了小妾回來,長年大月的初一、十五,穿上褂裙給祖先或老人家奉茶,都得守這個不沾大紅的不成文條例。何況是有規有矩的大家大族?

這麼一想,下午在新房內听健如復述的是非,就不再煩心了。

由于宴請的席數不少,故而主人家根本都沒有機會坐下來好好地吃上一兩味,就得到大廳的筵席之間,顛來撲去地敬酒。

先是家翁率領著金信暉和他的兄弟叔伯去敬酒,跟著才是家姑與嬸母等陪著我去敬茶,當然身邊還少不了那個口齒伶俐的陪嫁娘,俗稱「大妗姐」。

這「大妗姐」叫銀姐,人已經六十開外,體態仍相當健旺,胖胖的,甚是福相,又整天堆滿笑容,更令人看著了就精神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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