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停止一下來不再愛我,我不也可以停止下來不再愛他嗎?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發展是自由選擇,我沒辦法做得到停止愛他,是我的自討苦吃。」
「可是,夏真,一個男人今一個女人如此以愛他為生活目標,你覺得他沒有責任要負?」
夏真連連搖頭,道︰
「別來這一套,恐怖死了。」
「恐怖?」
「把人類最能顯示靈性的感情,用任何條件包括責任去現限和約束,不是很恐怖的一回事嗎?
「這好比一顆通透無暇的翡翠,被一大堆魚目混珠的假鑽石瓖起來似,別人望上去,輝煌奪目,名貴高尚。其實,戴用的人心知肚明,于心何安。單是怕識貨之人看穿乾坤,就已從容不來了。這種騙人愚己的方法,最低限度我不屑用。」
斑定北忽然沒有再做聲。
有一個模糊的形象在他心底浮起來,漸漸顯得清晰。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為我嘆氣,為我惋惜嗎?」夏真問。
「也不盡然。」
「什麼?」
「你不怪我直言?」
「你說。」
「你知道最基本的維持著一個男人的心的辦法嗎?」
斑定北這樣一問,夏真呆住了。
她搖頭。
「我相信你不知道,故而你失去他。」
「那是什麼?」
「不要警無反顧的全清全心投入,必須有所保留。」
「那是為了引起他的好勝心?」
「也不是的。只是過分極端與激烈的感情,會今男人丁熱戀之後覺得是一種負擔,他會覺得很恐怖。
「夏真,你一直把情緒和反應都逗留在熱戀的階段,佔而這麼難受。」
說得不是不對的。
從愛情演變成感情,有一個過程。
前者是曇花,萬眾期待,但只可以一現,即行消逝。過是煙花,璀璨明亮,也是瞬息光華罷了。
後者才是能長存的。
這個升華以求永恆的過程,夏真根本沒有想過,她始經遠留在第一個階段,拒絕蛻變,故而覺得痛苦。
夏真忽爾有著感動,她說︰
「多謝你這麼坦率地提點我。」
然後她想了一想,說︰
「定北,你肯這樣說,對你可能沒有好處。」
「對呀,非但沒有好處,而且有害。」
「那也不見得吧。」
斑定北說︰
「為什麼不是呢?我還沒有爭取到跟你踏上感情之路,就把前面的風險提出來了,沒有增加你所向往的浪漫,反而破壞了你的橫憬.我能得著什麼明月?」
夏真定楮望著高定北。
她的感動更深,似乎正牽引著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變得漲膨膨的,有種飽滿之後的躍動感。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高定北問。
「看到一種稀有動物,故而感到驚訝。」
「什麼?」高定北笑起來。
「我沒有見過像你這般坦誠的追求者。」
斑定北把另一只手也圍過來,抱緊了夏真的腰,說︰
「你不知道,有一種招數叫欲搞先縱,又有一種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說罷了,他再吻下去。
這一回,夏真沒有回避。
她只閉上了眼楮。
不復記憶上一回的吻,有何感覺了。
夏真只知道她已說服了自己,稍稍打開心扉,讓要硬闖進來的一個人,斯斯文文、淡淡定定的走進來,嘗試探索她的心靈深處。
她感到溫柔,也覺得寫意。
不能不說是跟激情有所分別。
也不能不說是另有一番享受。
不一定是一個期待已久的旱天春雷,才會叫人歡呼的。
當風平浪靜的時刻來臨時,人的頭腦就逐漸清醒了。
夏真在慢慢探索自己的感覺。
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自從跟他分手之後,夏真身邊不是沒有出現過一些人物,且有些是相當不錯的人物,高定北並不是唯一的。
可是,這些人物都不能感動夏真。
她以無比頑強的意志力,堅持自己身心一致的清白與期待。
夏真認為,一段日子過去,就會得雨過天青了。他和她必會有復合的機會。
不是說對人對事要有信心,要有執著,才會爭取到最終的成功嗎?
這個夏真自出道以來,在商場上的成功秘訣,引伸到處理她個人的感情上頭,其實是並不適合,甚至大錯特錯的。
但夏真不肯接受,不肯承認。
甚至乎不管她的姐姐夏童,力竭聲嘶地企圖罵醒她,或是細語低聲,極力勸勉安慰她,都一直不得要領。
夏童曾失望地說︰
「夏真,你要什麼時候才清醒?」
「如果現狀不算清醒,我寧願迷糊下去。」
「天!你無可救藥。」
「那麼,你放棄我吧,姐姐。可是,我決不會放棄我的期望,我等著他回巢。」
「離開一個女人的男人,像擺月兌雀籠的鳥,他會回來?」
「他會。」
「那麼,你等吧!等到地老天荒,才來後悔。」
「我會等到地老天荒,可是我不會後悔。」
于是夏真沒命的、誓不回頭的守著她心底的那段已逝的情緣,拒絕接受身邊的所有新鮮人事。
日子其實是頂難受的。
多少個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晚間情懷,把她折磨得推伴不堪。
年紀輕輕的一個美人兒,看上去像歷劫滄桑的怨婦,那種淒涼往往帶到她的朋友親人身上去。
連疼惜她的夏童都說︰
「出外走走也好。對你,已不能避免地有種相見曾如不見的感覺,免得心痛。」
人人都喜歡跟當時得令,意氣風發的親朋在一起,不一定為了虛榮,而是熱愛生命。沉醉生活的人會起一種積極的帶動作用,令他身邊的一總人覺得喜氣洋洋,精神奕奕。
誰也沒有責任分誰的憂。
甚至不打算看著愁眉與苦臉。
生活不是全無困難,個人也不會全無困擾的。誰還有余清剩力去兼顧別的不相干的煩憂。
為什麼電影院內經常賣個滿堂紅的是那些惹人笑得屁滾尿流的電影?
為什麼那些寫不吃人間煙火,不談生活壓力,只一味戀愛的愛情小說,歷久不衰?
就因為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受夠了,要從旁的事上找輕松的機會。
還要他們為天下間那些所謂有情人灑淚擔掛,不必了吧!
于是,夏真的朋友越來越少。
失戀中人,又尤其敏感,越是少朋友,她越覺得自卑自憐,越不喜歡跟人交往。
曾有一段日子,夏真連她的姐姐夏童都怪責起來,在她實行離開工作崗位與生活環境,遠走天涯的初期,她連半個字都沒有寫回來給夏童。
她認為她不被關心,她是被所有人拋棄的。
于是,客觀環境與主觀感覺,令她寂寞至極。
在極端的、無了期的、無希望的日子中去盼望再續情緣,不錯令夏真能在難以忍耐的清冷孤獨中,有一份堅持下去的力量,但並不表示她吃的苦就不大不重。
這接近三年的苦難過去了,她固守著的一份希望還靜靜地躺在心底,沒有實現,也不曾幻滅。
為什麼就在這個時刻,遽然投降給高定北了?
夏真在想,是為了他說了一番令自己感動的話,就這麼簡單嗎?
還是為了一份真正來到的緣分?
抑或這次鳥倦知還,回來參加姐姐夏童的婚禮,听了她跟榮必聰之間的現代童話故事,自己就躍躍欲試?
這些因素形成一股小旋風,那塵封已久的心扉,被撩動而稍稍打開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事件的成因,往往不只一個,夏真所考慮到的全部是導致她接受高定北的原因之一。
還有一個最最最成理由的理由,應該是夏真下意識地想像得到的,只是,她不敢面對它而已。
那個理由很簡單︰人的堅持有一個局限,人對容納不平與困苦的能力亦有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