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對過往的那段情愛,怕已被三年來的孤寂,摧殘得變了形、褪了色而不自知。
靶情必須是雙程路,才可永久。
在世的一個人移情別戀,仍回到他的妻子身邊去,這種行為比死去更能叫夏真傷心。
她連幻想對方至死不渝的能力也沒有。
她要假裝彼此還竭誠相愛也不可能。
對方是活生生的,拖著他妻子的手,依然走在香江的通衡大道之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手抹淨前事,仍以一對恩愛夫妻活現人前。
夏真漸漸意識到自己的苦相思是無望的,且是幼稚而可笑的。
唯一的解放自己的辦法就是遇上另外一段情緣,去替代前者。
這位新人必須在各方面的條件上勝過舊人。
只要跟後者走在一起,就壓根兒把前者比了下去,那就對己對人,都順理成章,合情合理了。
誰不知道不能忘記前事前人,只不過是沒有更好的後來者出現和替代罷了。
在一個冗長的疲倦的掙扎歷程之時,高定北出現了。
在「好命醫生醫病尾」的一般道理下,高定北是結集了天時地利人和而出現的救星。
只要人們知道這位城內出火的五星上將級的王老五匍匐于夏真裙下,她再不投降,人們只會認定她是白痴。
待有一天,夏真跟高定北走在人前,遇上了曾拋棄她的舊人,她絕對有資格昂首直視,朝著他冷笑。
夏真想到這兒,忽爾驚出一身的冷汗來。
原來,她不是個至情不平的女人,她其實不曾如自己所一直認為的愛他甚深。
她只不過要找一個光榮引退的路子。
人要一手抹煞了自己的感受與利益,只為別人,原來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她愣住了。
斑定北用手輕拭著夏真一頭的冷汗,他嘗試撥開她那已貼緊在額上的碎發。
這個動作是細膩而溫馨的,不只是身受的人陶醉,連高定北都舍不得一下子就放棄。他說︰
「你出汗了。」
「嗯。」
「夏真,你知道你有多漂亮?」
夏真搖頭。
「你知道你有多可愛?」
夏真又搖頭。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
夏真還打算搖頭,高定北已把雙手抱緊她的頭,道︰
「不準你搖頭,不準你否認,不準你說不。」
夏真笑,把高定北的雙手拿下來,放在胸前,道︰
「你知道你有多傻?」
斑定北沒有搖頭,他慌忙點頭,不住的點頭,道︰
「如果瘋狂地愛戀你是傻,那麼我心甘情願當個大傻蛋。」
夏真一把抱住斑定北的頸,笑得雙肩顫動。
差不多一千個日子,她未曾如此不能自己地縱情笑過。
是解月兌了的象征嗎?
無論如何,她不可以欺騙自己的是,她終于抓緊了一個擺月兌寂寞酷刑的缺口,逃出生天。
當她呼吸夠了自由的空氣,待缺氧的心靈稍稍康復過來時,再作其他處理。
事實上,正如周末的重要與可愛,一段艱苦勞累之後,必須休息、娛樂、享受、輕松,才可以把日子過下去。
在這幢石澳別墅二樓的一間近樓梯處的客房,發生著的纏綿排測與旖旎風光,就正好表現了這種豪門富戶的典型度假。心態與行為。
莊鈺華張開雙臂把火速地鑽進房里來的陳有誠太太容潔瑩緊緊擁到懷里。
瘋狂擁吻所燃起的灼熱,像是燃燒著他們倆的身子似。
莊鈺華放開容潔瑩時,他說︰
「我以為你不會來。」
「為什麼不會?我答應過的,我就做。」
「陳有誠呢?」
「我們別管他。」
「是不是踉區麗嫦有路子?」
「為什麼要答案?有了答案,你會更心安理得地跟我在一起,不會吧?」
「算了,你別多心,壞了我們的氣氛。」
「你知道就好,我從不問你如何打發掉高掌西。」
「她並不難應付。」
「因為她的心已不在你身上。」容潔瑩這麼說。
「不是這個原因。」
「不是嗎?」
「當然不是。」
容潔瑩笑。
「你笑什麼?」
「笑你,笑男人。」
「什麼?」
「所有的男人都似你,自己花天酒地是一回事,卻容不了妻子心中沒有了自己。」
莊鈺華沒有正面回答,只說︰
「要抽口煙嗎?」
「要。」
莊鈺華從煙盒內抽出兩支香煙,叼在嘴里,一齊燃點,然後吸索。
幽暗的房間里立即出現兩點小小的艷紅星光。
容潔瑩抽了一口煙,道︰
「我老實給你說,今兒個晚上,高掌西忽然出現,她的神情很特別。」
「你認為她思疑我們?」
「不,不,絕不是這個意思。」容潔瑩只吸了一口煙,道︰
「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等會兒,你我各自走出這房間去,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不是麼?哪有什麼好思疑的。」
「那麼,你認為她有什麼特別?」
「不是那種緊張丈夫、追蹤丈夫的特別。」
「那是什麼?」
「那可能是她自己有事。」
「她會有什麼事?」
「不知道。」容潔瑩說,「你知道我沒有必要挑撥離間。我的宗旨十分簡單,陳有誠盡避鬧他的婚外情,我管不了他的心,可是我不要放棄做陳有誠太太,我更不要苦苦地委委屈屈地做他的太太,所以我有我的想法做法。」
「那才有我。」
「對。難得你沒有朋友妻不可窺的觀念。」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中傷高掌西,可是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到我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時,事情已可能鬧得很大了。我的第六靈感,女人的專長,告訴我,高掌西是為一些事而神不守舍,她的精明神態失蹤了。」
「今天是周末。」
「商界中人沒有周末。」
「她到底是女人。」
「那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了。你看我這個女人,還不引以為戒?」
「你是說,高掌西也可能對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像你對付陳有誠一樣?」莊鈺華問。
「她知道你已榮升父親了,是嗎?」
「對。所以,你認為高掌西不會放過我?」
「你難道認為她是善類?這句話講出來,要笑歪所有城內商家人的嘴。」
「不,你或者不甚了解她。在商場上,她是另一副心腸與嘴臉;在家里,不一樣。」
「你是說,在家里比較好應付。」
莊鈺華沒有正面作答,他只說︰
「總之,高掌西不會像你。」
這句話,原本是充滿侮辱意味的,莊鈺華也是情不自禁地沖口而出。話說出來之後,也覺過分莽撞。
可是,容潔瑩沒有激烈的反應,她反而淡淡然說︰
「她要是像我,你的處境還好一點。」
莊鈺華還沒有咀嚼出這句話的味道來,對方又加一句︰
「我告訴你,莊鈺華,我說的是老實話。」
莊鈺華一怔,問︰
「你說得具體一點。」
「女人戀愛與消愁解悶的神態與動靜是不一樣的,明白了嗎?」
「我說,你得講得具體一點,我不要你的那些感覺,我要實情。」
無疑,听得出來,莊鈺華的語氣是緊張的,且帶了點不滿。
容潔瑩把香煙捺熄了,一雙手像水蛇似的環繞著莊鈺華的頸項,用充滿磁性誘惑的語調說︰
「今夜只有發生在我和你身上的情事,才能具體實在化,不是嗎?我們還管那些什麼感覺干什麼?」
這麼一說,莊鈺華可就會意了。
真的,什麼都不必管。
目前要接收的是一陣暢快的官能刺激,豈容錯過。
至于容潔瑩,她覺得再沒有提點莊鈺華下去的必要,正如莊鈺華說的,那只是她的一場靶觸,不一定準確。
就是準確又如何?
走出了這房間,她踉莊鈺華只是兩個普通朋友。
再走出了這幢別墅,她甚至與莊鈺華是兩個活在不同環境的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