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母的生日會上,英嘉成與姜寶緣仍站在一起,跟一雙兒女陪在英母身旁,一家五口全都咧著嘴,笑得很開朗。
樂秋心的手松了,好幾張相片散跌到書桌上。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心口相問。還要不要多生幾個小孩子出來,跟這姓英的一家拼過?
有意義嗎?
有需要嗎?
有選擇嗎?
有後悔嗎?
一連串的問題涌現腦際。
樂秋心苦笑。
為了一個還不是養活自己的男人,荒廢光陰,浪擲感情,且讓情緒忽高忽低,跌蕩不定,何必?
她步出了英嘉成的辦公室,返回了自己的房間去。
才坐下,內線電話就響起來。
對方說︰
「我已搖餅來三次,以為你要為回避我而提早下班了!後來一想,才警告自己千萬別如此妄自尊大。」
樂秋心笑起來。
「今晚一起吃飯成不成?還是要我再等下去?」
樂秋心答︰
「今晚吧,今晚我剛好有空。」
當樂秋心收拾好公事包,穿回了外套,打開手袋,拿出粉盒來補了粉,正要站起來下班時,英嘉成推門進來,說︰
「你剛才找我?」
樂秋心望望英嘉成,說︰
「對。」
「甚麼事?」「沒甚麼事。只想告訴你今天晚上我有應酬。」
「是嗎?」
「是。」
這種對白對英嘉成與樂秋心而言是非常新鮮的,然,並不有趣。
「甚麼應酬?」英嘉成問,仍維持那平靜的語音。
「百靈達企業的應酬。」
那就是說同行的人是徐永祿。
「嗯!」英嘉成應了一聲,並沒有表示甚麼。
「你呢?」樂秋心問。
「我?」
「對,你今晚有節目嗎?」
英嘉成聳聳肩,說︰
「沒有。」
隨即再說︰
「沒關系,我可以隨時回母親家去吃飯,陪孩子們玩玩或是甚麼的。」
對,樂秋心想,英嘉成是的確隨時有這項至高無上的節目的。
少替此君擔心。
于是她抓起手袋來,走出辦公室去,並且微笑地對英嘉成說︰
「再見!玩得開心一點。」
英嘉成呢,非常有風度地為樂秋心拉開了門,也回了她的話,說︰
「再見!你也是。」
一對極度激情後的男女,會如此禮貌周周,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通天下的人,都不是自己放肆地發脾氣的對象,都應該溫文爾雅,只除了親人。
英嘉成與樂秋心在社會內泡了這麼多年,怎會不曉得這番道理?
心內的嘆息是既深且痛的。
坐到那可以遠眺整個海港景色的酒店頂樓餐廳內時,樂秋心的心其實是灰蒙蒙一片。
徐永祿舉起酒杯來,說︰
「請別不開心,為你自己。」
樂秋心揚揚眉,還未回答,對方就說︰
「不要否認,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如果你開心,我就不可能得著這個機會了。你不是個輕浮草率的人。」
「多謝你的贊美。」
「這是鼓勵。」
「對朋友盡心支持,盡力鼓勵,未必會得著甚麼好的回報。你是不是個施恩不望報的人?」
「笑話了,我像這般偉大嗎?」徐永祿呷了一口酒︰「望報是情不自禁的。可是,不會因願望可能落空,投資可能失敗而不作嘗試。」
徐永祿看牢了樂秋心,說︰
「我已經想清楚了。」
「何必浪費彈藥,打無把握的仗。英嘉成將會娶我了!」
「他應該昨天就娶你。」
至理名言。深感樂秋心的心。「他遲了,我就有機可乘。」「徐永祿!」「樂秋心,我是認真的。」「如何可以停止這場游戲?」「起碼直到你正名為英樂秋心為止。」「何必令我為難,令英嘉成尷尬,傷心。」「你為難表示我有希望,英嘉成尷尬,與我無干。」反正是傷心定了,無可再損失下去,為何不作孤注一擲,背城一戰。」樂秋心失笑了。她並不討厭徐永祿。如果沒有英嘉成,她不會排除跟這男人走在一起的可能。
他具備了相當多不錯的條件,說話像人樣是首要條件。
社會上充塞著太多語無倫次的人,男人有此表現,更加恐怖。
試過有一次,樂秋心上理發店,翻閱畫報,讀到一段男女影星鬧戀愛的新聞,那男明星一開頭接受記者訪問就說︰「我不能透露關于我和她的事情,怕惹她不高興。」然後整篇都是由他口述的戀愛經過。真有點小人得志,語無倫次的感覺。比女人講是非不知要低格多少倍。讀完那段報載,樂秋心納悶了起碼3天。有些事情,女人可以做,可以放肆。男人不可以。譬如說女人要做潑婦、罵街,旁人不會看不順眼。換了是個男人,絕對不能接受。
坊間有風度的男人並不多見。
物以罕為貴。
看樣子,這姓徐的相當合格。
男人一旦有涵養,就自然會吸納學識。二者兼備而沒有機會發跡的,其實在今天是絕無僅有的。
尤其是本城,給有條件的男男女女太多公平的機會了。
一般而言,抱怨時不我予者,只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志大才疏而已。
筆而,具備了這一總上乘資格,又是獨身未娶的徐永祿,未嘗不是未婚女性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乘龍快婿。
是不是有一點點的相逢恨晚?
樂秋心嘗試著把持自己,不要被對方的激情洪流所淹沒。
晚飯還是吃得相當愉快的。
徐永祿是個健談的人。
且,凡是野心家,都必有其獨特的吸引之處。
他惹人抗拒他,或接納他,都是一種具魅力的挑戰。
樂秋心基本上是個歡迎挑戰的人。
包重要的是人性對激情,往往趨之若騖。
當一段情冷卻之後,有另一段情代之而起,一場刺激接著下一場,到底是吸引的。
樂秋心回到家去之後,赫然發覺英嘉成還未回來。
不錯,英嘉成此刻正在英母的悉心安排下,陪著一兒一女吃罷了宵夜,才送他們回睡房去休息。
之後,英母毫不矯情地囑咐英嘉成︰
「夜了,一就在我這兒住宿一宵,一就快快護送寶緣回家里去。」
還未待英嘉成反應,姜寶緣就說︰
「不用了,我正在等朋友電話,還要到他們家里去商議花店明天開張的事。」
「好,那麼,嘉成陪你小坐,我困了,要睡。」
客廳里只剩下這對舊時的夫妻。
英嘉成似有很多話要跟前妻說。
「我已經囑咐了公關部及人事部,有應酬的花籃要買,就光顧你的寶緣花屋了。」
「多謝。」
「且還替你搖了好幾個電話給相熟的機構,相信他們會賞這個臉。」
「在本城做生意,非要靠強勁的關系不可。」
「花屋是你獨資的?」「佔大股,其余的朋友也注資,表示切實支持。」英嘉成終于忍不住問︰「有多少個股東?」「連我,共三人。」「男的還是女的?」「一男一女,他們是兩兄妹。」「我認識的嗎?」「不,你不認識,女的是我小學的同學,一直保持來往。」姜寶緣竟也有完全屬于自己的生活圈子。英嘉成突然的有一種被孤立了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不應該有的,是絕對自私的。然,英嘉成揮之不去。「寶緣,我有句話要問你。」
「甚麼話?」
「你是不是恨我了?」
姜寶緣一愕,隨而想一想,說︰
「不必再講這些虛無飄渺的話了,對生活一點幫助也沒有。」
英嘉成捉住了姜寶緣雙臂問︰
「你對我沒有了感覺了,是不是?」
「嘉成,你要我怎麼樣?」寶緣一臉莫名其妙。
這表情、這反應更刺激著英嘉成。
「一就是恨我,一就是仍愛我。」英嘉成竟這麼說。
「二者其實沒有太大的分別的。」
英嘉成瞪著眼看姜寶緣,他像看到了一件以前從沒有看過的奇珍異寶,以致于他死捏著,舍不得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