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安,你評評理,他成天要我坐吃等產,是不是有埋沒我廚藝天賦之嫌?」
靜湖一張可愛得過分的女圭女圭臉不以為然地皺著,一手還揮舞著湯勺強調她遭受的是殘酷不人道待遇。
俠安一臉肅穆望向男主人,一副大公無私的鐵面判官樣,「易兄,這就是你不對了!愛她,就是要幫她挖掘她潛藏的天賦才能,你怎麼反其道而行呢?」
揚風搖頭晃腦地念道︰「愛她,也是隨時提醒她注意健康,有道是健康是一切的根本,我怎能讓小家伙輸在起跑點上?」
「是!現代‘孝子’以子為天,這也沒什麼不對,我說咱美麗佳人你就甭和他一般見識了好不好?」俠安的頭又轉回面向女主人。
靜湖好氣又好笑地嗔了兩人一眼,「就會聯手一鼻孔出氣,等小孩生下之後看我怎麼上訴!」
「早料到準媽媽有一肚子話要留言,瞧!」俠安討好地獻上,諂媚如狗頭軍師,「日記簿一本,夠你將他的罪行一一列下。」「喂!怎麼又倒戈了?你究竟站在哪邊的?」
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大聲回答,「當然是肚子最大的這一邊!」
輕快歡笑回旋屋內,熱情直比屋外烈陽,靜湖留下兩人先去料理午餐,俠安一坐下就猛盯著揚風看。
第三章
「怎麼?我變帥啦!從小到大沒見你這麼仔細瞧過我,現在突然發覺本大少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了是不?」
揚風並未夸大,撇開他一七八的身高不談,光是他那張揉合了男人的剛毅又隱帶著女人的溫柔的臉,就不知迷得多少女子夜不成眠,當初他毅然選擇靜湖時引來不小的風波。
所以,今日他倆格外地珍惜他們的幸福。
俠安的眼瞳蒙上追憶,「揚風,我一直沒注意到你和光媽媽這麼像。」
「母子嘛,像有什麼好奇怪的?」
「比起來你就沒了你爸那種內斂的狡猾。」
易揚風謹慎起來,俠安不是懷舊的人,她會提及他父親必是有事發生,「今天勞你專程跑一趟,是為了……」
「我記得你也有一絡白發是不?」她偏頭想了想,「嗯,在耳後,對不對?」
揚風耳後有絡白發,只是被蓋住所以不明顯,這點親近他的人都知道是遺傳自父親。
又是父親又是白發,講得都是他不願意回想的事,俠安應該明白他不喜歡談這些,為什麼還…….莫非——
「我終于見到另一個額上有絡白發的人。」
揚風光是目光一黯,接著嗤笑,「他還是來了。」
「他不得不來。」俠安時時含著春風輕柔的眸,此時竟冷漠得譏誚,「我們都清楚他為何而來。」
揚風沉默,往事幕幕因他的出現又于腦中上映,不同的是曾有的憤慨如今卻不期然變得模糊,是他太善忘嗎?
「易昭鋒完全承繼了你爸真傳。」
短促一句話,道盡她對易昭鋒的觀感,也透露出她已和他交過手。
笑面俏娃不做沒把握的論評,不打沒勝算的仗,所有惹上她的人都明白自己必須先做撤退的準備。
因為鬼神退避的惡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
揚風依然無語,俠安對他父親及哥哥的鄙夷他並不意外,有個完全發揮了商人利益本色的父親,是不能奢望他人給予多少尊重,他也曾那麼徹底地憎惡過父親,曾對天起誓絕不回日本,昨日種種彷佛還鮮血淋灕,怎麼再回頭卻不再相同?
不同的是什麼?
他自問,好一會回不過神來。
「揚風?」俠安感覺到他的恍憾,也沉默了下,「你忘了我們當初決定好的事?」
「怎麼忘得了?」他一口否認,遲疑浮在眼底,凸顯了他復雜的心情,慨然低喃,「怎麼忘得了?」
狂浪的年少,放肆的青春,還不都因為離散分裂的家庭?要他忘掉沒有父親兄長的成長談何容易?只是……
他環顧四下,被充分利用的空間略覺狹窄,但卻安定了他浪蕩的靈魂;往事,不再值得他執著苦痛。
「我想,我是變了。」
听他吐了這麼句,俠女就意識到這場仗可能會是她孤軍奮斗的戰役,果然,揚風娓娓訴來。
「我已經開始了解,媽媽當年為什麼只用一句話來向我解釋她帶著我離鄉遠走,長居台灣的苦衷。」
那一年,母親慈藹的容顏只有淡淡的遺憾和笑,對年幼的他說︰孩子,一個家,尤其是一個大家庭,必須要用容忍體諒來維持的。
「我現在也有了家,也漸漸地明白到相互容忍體諒的重要。當初我爸背叛媽媽和別的女人私通,媽媽是被傷得最深的一個,可是她的抉擇卻是帶著我避居到台灣,不是哭也不是鬧,她為了易家忍下的是一口多難咽的氣。」
以致,他不諒解父親;以致,俠安厭惡他父親。
揚風的媽媽寒波光是俠安此生唯一尊敬的人,可以說是她崇拜的偶像,打他們母子移居台灣便和孤兒院比鄰而居時起,就注定了他們的不解之緣。
「只因那騷貨仗著她有家底、有背景,硬要名分,逼光媽媽不得不退讓,害得光媽媽抑郁而終,這口氣她可以不計較,我卻不能當做不知道。」
在俠安貧乏的童年,是光媽媽給了她溫暖和愛,她是引領她走出懵然時期的空虛的光,她早就決心要為她做些什麼,而替她出這口冤氣正是最好的報答。
倘若易父的為人尚可,她還不夠格插手人家的家務事,可運妻子病歿都沒能趕來處理後事,今俠安義憤填膺。
一個女人犧牲了尊嚴、親情,為了家委曲求全,到頭來卻連後事也是小兒子和他們這群受過她恩澤的孤兒辦妥,事實是易父無情,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對人家客氣。
「我不勉強你,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加入。」
當俠安平靜無波地等他的決定時,揚風陷入兩難。
廚房傳來妻子忙得起勁的各種聲響,他甚至聞到了飯菜香,他也有了家,有了矢志要守護的家,若加入俠安的計畫,勢必會將靜湖和未出世的孩子卷入紛爭中。
「俠安,我發過誓絕不和易家再有任何牽連。」
她微笑,明白他話中之意,過去輕率偏執的少年不復存在,現下的易揚風是個有家有室,並且懂得如何去保護他鐘愛的家的男人。
「這樣也好,專心照顧靜湖是你眼前應該做的。」
「俠安,我……」「很抱歉」在她的眼神下咽回,揚風知道她並不怪他,只是違背了當初他們約定好的事總令他愧疚。
「你對他知道多少?」
「他大我二歲,也比我聰明上三倍,自幼就被視為是易、寒波兩家的承繼者,易昭鋒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
昭示著他無與倫比的鋒芒。
「我只知道你爸是商人,說繼承易家還說得過去,但塞波家是……」
「也難怪你不曉得,因為塞波一族原以為到媽那代就要因後繼無人而斷絕,他的出世頓時成了兩家的重心。」揚風慢吞吞地解釋︰「寒波家的歷史最還可追溯到幕府時期,若以族譜來看我們可算是公卿之後,由于輔佐主公征戰沙場,贏得‘馭魔師’之號,表示任何邪魔外道都在塞波將軍的駕馭之下。」
俠安猶似在聆听天方夜譚,「你是說光媽媽出身于注重傳統勝于一切的軍人世家?」他點點頭,「雖然寒波家沒落了,但我外婆,也就是寒波家的祖宗仍堅持光輝的傳統。」
「迂腐,什麼屁傳統,一群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俠安破口臭罵,她終于能連起當年易家巨變時所有不合理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