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一直在等個足以和她論高下的人陪她游戲一場。
老板接下來的話更有意思了,他說︰「愛玩命的可不止太妹一個。」
任何惡女,鬼神退避。
連鬼神也敬而遠之的人物,豈會沒有膽識?又豈會甘于平淡順遂?
「我就不信他有比鬼神遠大的能耐。」
俠安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正式接受了挑戰,一場智能較勁由此展開。
第二章
易昭鋒勉強按捺不下耐煩,第一千零一次望著跟前滔滔不絕了半個小時的男人,照他繼續喝著第五杯飲料的架式來看,他可能會再撈叨上第二個半小時,第四個半小時。
真沒想到男人也可以長舌到所向披靡的程度。
「……喂!你怎麼坐下了?我又沒叫你坐下!」
易昭鋒好不容易等到打掃工離開,立刻找了塊干淨地方跳了上去,居高臨下地瞄著狐假虎威的家伙。
「我說話你到底听到沒有?」
「你是老板?」他極為隨意地抓來一把花生,當下剝殼啃起來。
滑嘴一听胸膛挺得可直了,「我是奉命來教你的!」
「教?教我怎麼長舌嗎?」
「你……」
近年的「綠林」別于夜晚狂歡鬧景,內外沉寂地靜止于日光灑耀下,那燈光下看不真切的布置裝潢一現形在安寧時段中,竟不可思議地彌漫一股沉謐古典氣息。
「既然敢來應征舞男,我就敢保證絕對不會辜負每位來此尋求慰藉的寂寞芳心。
試用三天,一日得拉客十名,你的重點就在這吧?我已經明白了,不必勞煩你撥冗指教了。」
滑嘴悻悻止下半小時以來的口沫橫飛,沒意思,這人怎麼這麼不好玩?原以為能捉弄捉弄他的,唉!無趣,俏娃上哪挖到這比他還滑頭的狐狸?
罷,還是回去玩那只童子雞好了。
主意一定,滑嘴立即轉頭離去,如他突兀跳進易昭鋒視線那般又莫名其妙地踱開。
易昭鋒眼皮掀了掀,怪人,對他唆了半天到頭來連他的名字也沒問就走了;
這「綠林」上上下下果然像資料上記錄的一樣全透著「異類」的詭譎。再次打量酒店舞池,失去燈光與音樂的烘托,不僅不再神秘,連同夜晚的瘋狂放肆也一並逸去,白晝的「綠林」屬于寧靜,那種典雅得如同休憩中的骨董,任由歲月流逝,徑自沉眠時光之河中的安詳。
自小就獨愛如此安詳,易昭鋒沉浸在日光下,難以想象此地竟會帶給他這般舒適,這般唯有置身古物中才能給他的沉靜。
扁憑這點,他就無法厭惡開設「綠林」的主人。
閉上眼徹底享受了一會兒,他躍下吧台走近牆上懸掛的一面銅盾,瞇起眼研究它是真品或是仿制。
突然間,銅盾上反射出另一縷輕幽縴影,他驀然回首,只見長發飄飄沒入門的那一端。
拔腿追上,他敢用自己畢生搜集的骨董發誓,那影子絕對是「長發」!
門外是條小道,蜿蜒曲折的彎入酒吧月復地,易昭鋒再次詫異地發現「綠林」深藏不露,一折出小道爬上螺旋梯,豁然開朗出一片寬廣廳地,佔坪猶過舞池。
「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長發女子一襲紡紗長裙,簡單兩條白繩吊起圓領粉衣,一式到膝無腰的剪裁自然襯出她活靈飄逸的氣質;只是她頻頻搖頭,小臉上是傷是痛也是不願——不願他靠近。
在那瞬間,易昭鋒懷疑起自己是否曾負了她,甚至,放緩了逼近她的腳步︰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放屁!」
一句暴喝,揮來怒拳,昭鋒瞳孔一閃精光側首避過一記重拳,再退身躲過連續而來的第二記重拳,有道是來而不往非君子,于是他也非常「君子」地捏拳擊中對方月復腔,只聞悶哼低沉,猛獸馬上癱倒在地。
「不好意思,出力稍微重了些」昭鋒伸手欲表現出寬宏的友善,不意她毅然舍棄退縮挺身擋到他面前,一臉祈求地凝視他。
那雙秋水的眼神足以今天下男人為其間蕩漾的哀愁化成一攤水。
他也是男人,所以相當上道地收回臂,和顏對女士開口,「你以為我會傷害他?」
什麼以為?他大少爺忘性真快,才剛揍了人家一拳,馬上可以對美女說這種睜眼瞎話!
「我不會傷害他,也不會傷害你的……」
「听你的龜例哮!」
猛獸雖然已經「猛」不起來,可用台語罵起人來還挺有力的,「你到底要傷害她幾次才甘心?為什麼要再出現?滾回你的鼠窩,我們不想被你滿身銅臭給燻死!」
長發少女扶著他坐到沙發上,對他搖頭,除了認命還是認命,彷佛搖頭是她唯一面對事實的方式。
「我相信其中必有誤會,坐下來大家平心靜氣聊聊……」
「沒什麼好聊!我們沒話對你說,當初都怪我們瞎了眼才把安霞交給你,我們錯了一次絕不會再錯第二次,這次你休想再佔安霞便宜!」
安霞?俠安?
將五官軟化到最親和溫柔的狀態,易昭鋒傾身細語,「你叫安霞?姓何?何俠安和你是什麼關系?」
「你憑什麼……」
「閉嘴!」
易昭鋒固然體諒猛獸護花心切,但話被截久了也會有火,森冷掃他一記,易昭鋒寒冰似的警告輕如三月煙風︰「我建議你在我想和別人交談時保持沉默的禮貌,不然我很樂意教你‘如何沉默’。」猛獸似乎也看出他握緊的粗拳意含著脅迫的暗示,但他年少氣盛哪管得了會有什麼後果,這麼一激又想沖上去,這回,少女仍舊挺身阻擋,只不過這次阻止的是他別去討打惹傷。
面向他,她未施脂粉的臉蛋如清風明月純淨,只是幽深翦瞳泄散出輕淡如許的痛苦,設非他揪著未曾有的憐惜望著她,他也會忽略掉她眼中那抹不堪負荷的痛苦。
「你可以叫我昭鋒。」他破例對陌生人道出真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嗎?」
她沒有理猛獸串串數落他的不是,閉上眸思慮,良久後方頷首答應。
在她的肩上,昭鋒察覺到些微的顫抖,是難堪?!是心痛?!她以為她的舊情人連她的名字也沒記住?
「天底下不會有男人舍得忘掉你名字的,安霞。」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撞進她心坎,也撞開了她緊閉的眼皮,她錯愕與他視線相對,忘記原本不欲目睹他的打算。
昭鋒勾唇一笑,顯然滿意自己抓住她心思,乘勝追擊。
「告訴我,你錯愛的男人真那麼像我嗎?不!看著我,仔仔細細打量我,來!」
牽起她的手,觸及她冰涼發顫的指尖時,他狠狠一震,天!她的手好軟。
她似不解地任他將手慰貼在他項上,淚頓染成漫眼濃霧,她想從容,想瀟灑,想如那日道別的祝福般不留眷戀,可是——怎能?他是她愛過、戀過的人吶!她用了一切來愛,一切啊!
「看清楚,一定會有不同的!」
「的」字震顫在胸口,伊人一聲嗚咽投入他懷中,任他千萬疑難成無言的疼惜;
他不是沒抱過哭泣的女人,事實上企圖用淚水攻佔他的女人全讓他的禮貌疏遠擊潰,他向來慣用文明方式處理自動黏上來的嬌軀,他最拿手的就是哄人了。
不然他那堆價值不菲的骨董怎麼到手的?「別哭,我不問了,你就當我之前沒離開過你,沒傷過你的心,原諒我一回好不好?」
嗯!應對得體,干脆來個順水推舟留下吧!反正他也還沒找到住處。
「昭……」她困難地想把他的名字擠出咽喉,可聲氣就是連不成音,她淚眸盈盈雙頰嫣紅,使盡了方才勉強喊道︰「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