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哧地笑了︰「你生病都習慣喊你朋友的名字驅疼嗎?」
「才不是,我喊慈寧,是因為慈寧帶給我平靜心緒的力量……」芝隻盡量藉著閑聊轉移痛感︰「只要想到慈寧,我會勇敢一點,慈寧對我說過好多道理,我一想到就能從中獲得自己缺少的忍耐力,慈寧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懂不懂?」
他沒應聲,芝隻以為自己聲音太小了,于是略放大了音量︰「你有知己嗎?」
知己?
無情憶起微雅娜,她總是體貼地分擔他的痛苦,為他的悲喜而悲喜,她不該生在魔界,她是天界墜落的仙女,美麗卻易碎的水晶!他曾當天起誓要守護她一生一世,卻親手送走她他的水晶,碎了;碎在他手里……
「沒有人配當我的知己。」
因為他的知己已經死了。
芝隻笑笑,對他偏頗的言詞不以為意,傷心人是有權為自己已傷的心哀悼,不是嗎?
忽然間,她想起晏幾道的一首詩,自語式地誦吟︰
「紅板小宇,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窗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念畢,她意猶未盡地陶醉︰「詩中的惆悵,是不是你尋覓不得的遺憾?」
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是嗎?是嗎?
無情,也恍惚了。
倏地她抽搐了起來,在他懷中縮成一團。
「媽呀!」芝隻疼得白了臉︰「我是不是吃了孫悟空變成的水果?怎麼好像有人在肚子里跳踢踏舞?」
「能在毒蝕中還笑得出來的,你也屬第一。」
他的血能將布于血骨中的石精吸回,而中毒者在驅毒時不僅得忍受魔血之寒,更得承擔毒蝕消溶的煎熬。
「廢話。」芝隻如果不是痛得連罵人的力氣也沒了,她肯定會狠狠瞪他︰「不笑難不成要哭啊?哭可是比笑還費力,費力又耗時的舉動,姑娘我向來不屑為之。」
「你挺看得開的。」
「看不開早就斷氣了。」芝隻自己也滿崇拜自己的,居然痛得連眼淚也擠不出來,大概淚神經痛死了吧?
「笑也要活,哭也要活,干嘛跟自己過意不去?與其讓人家笑話,還不如活得有出息點。」說完,她也頻頻點頭。
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有學問了?
無情陷進回憶的流沙中,他的微雅娜總是傷春悲秋,嬌弱得不堪魔界的丑惡,她常怨嘆自己所生非處,所以他為她築了情居這福天洞地,因為他怕捧她在手心也不夠愛她,為了愛她,他耗去了當時仍只是心魔的他全身半數的力量,讓她享受到較好的環境,但是她住進情居後還是抑郁。
無識曾說過,微雅娜的哀愁是天性中洗不去的惡習,她、水遠需要人保護,城堡外的風雨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夢。
他曾斥無識是嫉妒他與微雅娜的感情,而今想想,旁觀者之言,或許有它立場超然之處。無識沒有像他這般溺愛微雅娜,是否也正因為如此?
「冷面先生……」芝隻可憐兮兮地抓著他︰「你可不可以再找一條被來?我好冷……」
無情沒有移動,只是收緊了雙臂把她圍在他溫暖的胸膛,思維繁如星斗。如果換作是這個人類,憑她的堅強,恐怕就算她獨落在闇魔地內也不會懼怕吧?
可是,若她真的堅強,又怎會自殺?
「你為什麼要自殺?」無情沖口而出,他忽然好想了解迫使她輕生的原因。
她沒有回答他,他低頭一看被嚇得失魂,懷中的芝隻呼吸低弱,面色淡金,分明心跳將止。
「該死!還有別的毒!」
無情暗恨自己大意,他沒料到她還吃了別種毒素,施毒之人可能算準了他會以血相救,又另下了寒烈的銀水毒,混以魔血之冷,足以令人類失溫而亡。
「江芝隻,你醒醒!」他大力地晃著她,她卻連眼皮也不抬。「江芝隻,醒醒,你睡了就活不過來了!」
「冷……好冷……」
無情一咬牙,掀開被月兌掉彼此的衣服,將她冰塊般的身軀貼在自己肌膚上。
「媽……爸……我好冷……」江芝隻貪婪地汲取他的體熱,但劇寒仍凍得她牙齒打顫︰「為什麼是我……我不要這種生命……媽,你為什麼不回來?」
「江芝隻,醒醒!」他將被一層層地包著他倆,臉貼臉身合身,兩人的身體密實地聚契︰「江芝隻!不要睡了!」
「媽……你沒有告訴我……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我和別人不一樣,你是不是騙我?」
不行!照她體溫流逝的速度,再幾分鐘下去,她就抵抗不住了……除非激起她本身的熱量……
「媽……」她哭喊︰「為什麼你和爸都不要我?我不是怪物,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
「我要你!芝隻!」無情親吻她柔致的頸,用最原始的方法激發她的熱︰「我要你,全世界的人都離開也沒關系,你有我,我在這里,我要你!」
芝隻被他印在唇上的吻喚醒。是夢是幻?她已不在乎;是真是假,她已不追究,她只要這一刻,這噩夢無能侵擾她的這一刻?攀著他,她也瘋狂地回吻他。
「別讓我作夢,求你,別讓我作夢……」
她淒楚的懇求令無情難以自己地動燃欲火,她淚眼婆娑的愁酷似微雅娜含憂的雙眸,她白淨的身子請求他撫平她的傷痕,她卸下偽裝的柔,她沒有倔強的媚……
「芝隻……」他意亂情迷地吻遍她身上每寸肌膚,每處她的隱密,嘗盡了她的甜蜜︰「芝隻,活下來,活下來陪我!」
「別走……」她也要求︰「別不要我……」
「我要你,芝隻!」他心喜她的身體不再冷硬如水,吻,落得更急更纏綿。
「要你……我要你……」
第五章
情火妒火欲火恨火
諸火翻覆沸騰魔界之際
灰燼里或已種下了一線生機
待風和日麗萌芽亮綠
「無覺,你出來!」
「來了來了!」無覺自內院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無識,你怎麼來了?是不是要講那人類的事給我听?」
「我是來算帳的。」無識擺明了難看的臉色,令無覺的眼皮直跳。
「呃……有什麼帳?我不是才還了上次的債嗎?」
無識實在很想翻白眼︰「此帳非彼帳,我沒跟你打過賭,你什麼也沒欠我。」
無覺得到證實,膽氣壯了起來︰「那你算什麼帳?」
「我問你,石精呢?」
「石精?」無情連閃了好幾個神色︰「你怎麼會突然問起石精的事?」
「因為我差點中毒。」
「不可能呀!石精其味刺鼻,你怎會中毒?」
「我說,「差點」!」無識真是受不了無覺遇事掩避的態度︰「石精是你保管的?」
「呃……是。」
「近來有沒有石精失漏或外借?」
「沒……石精又不是劇毒,你何必緊張?」
「對魔界人不是,對人類就足以致命了!」無識不曾有掐人脖子的嗜好,但不知怎的,他覺得今天他特別暴力︰「說!你有沒有把石精借人?」
「沒有!」無覺大聲地答,話尾俐落不帶結音,但應完後卻尷尬地直笑。
無識怎會不認識無覺的「下文」之笑?
「一次說完,不要讓我猜下文!」
「我是沒有借!」無覺頗感委屈︰「我只是輸掉了。」
「只是輸掉了?」無識幾乎是用吼的了︰「味魔無覺,你如果不交代清楚,就準備到闇魔地當守城卒!」
「我和闇魔地三令賭你知道無受遁隱之因,她們羸了,你說不出原因,我就把石精輸掉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開始重淬光石,再兩天就可以補回石精原有劑量了。」無覺一口氣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