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上哪兒,隨便逛逛。」李維誠實以告。
「李維。」他喚了聲。
「嗯?」
「去洗把臉,我帶你出門。」
「出門?上哪兒?」李維微感訝異。
方仲華笑笑,「去了就知道。」
***
李維有些不敢相信,方仲華竟然租下了一艘豪華游艇。
十二月的蘇連多,海風甚大,是不太可能在夜間出海的。
方仲華讓游艇泊在岸邊,豪華的四層樓游艇上,只有他們兩個客人。
船上,燭光搖曳、美酒飄香,廚師為兩人準備了豐富精致的晚餐,樂師則在一旁拉奏著樂器。
這……算是賠禮嗎?李維不知道該不該問,這樣的氣氛下似乎不該講些殺風景的話。
當然,方仲華對早上的事,也是只字不提,彷佛兩人壓根兒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對桌而坐,舉杯共飲,燭光美酒,月光海風。蘇連多的海岸,似乎有一股醉人的魔力。
晚飯過後,帶著微微醉意,李維整個人躺在甲板上,清亮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落滿他年輕自信的臉龐。
「晚上風大,別著涼了。」方忡華扔了條毛毯給他。
李維笑著,沒想到方仲華也有體貼的一面,「放心吧!我沒那麼弱不禁風。」
點了根煙,方仲華在他身側躺下,望著滿天星斗,他發現自己很久沒有這麼放松了。
「仲華。」李維喚了聲。
「嗯?」
「為什麼外面的人都管你叫銀狐?你的頭發又黑又亮,一點也不像啊!」李維笑著,像個稚氣的孩童。
似乎感染了他的純真,方仲華臉上的表情也明顯變得柔和,「以前,我喜歡染頭發。」
「哦?染成銀色嗎?」李維好奇地問。
「嗯,淡淡的金色,太陽光強的時候,看起來很像銀白色……」悠悠的語意,有些縹緲。
「你喜歡這樣的顏色?」李維側過臉看著他。
「不,只是懷念。」
「懷念?」
「那顏色,很像我母親的發色……」方仲華緩緩吐出一口白煙,掩去了他的面容,讓李維看不清他的表情。
微爬向他,李維的臉近貼在他面前,彼此呼吸清晰可聞,「告訴我關于你母親的事,好嗎?」不知是否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今晚的李維,似乎有著比白天更加旺盛的好奇心,酡紅的臉上,帶著一份醉人的奇特艷麗。
「仲華。」見他不語,李維又叫了一聲。
「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你真的想听嗎?」方仲華抬眼,凝視著眼前這張令他意亂情迷的臉孔。
李維點點頭。
方仲華笑了笑,伸手輕擁住他,開始述說他這一生中,原以為會永遠放在心中的悲涼往事……
***
原本,李維與方仲華是打算一早開車回佛羅倫斯的。
但是,昨天晚上,兩人躺在甲板上,竟沒完沒了地聊了一整夜。
直到清晨,方仲華才拖著眼皮己沉重如鉛卻強硬死撐的李維上床睡覺。
當然,這一睡,就睡到中午過後才起床。
心理學家常說,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此刻,這句話套在李維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
原本一直習慣獨睡的李維,自從被方仲華夜夜擁著同寢而眠後,似乎己開始對這樣的舉動感到理所當然。
白淨的床單、午後溫暖的海風、游艇上肢體交纏的兩人,織就成一幅美麗靜謐的畫面。
「幾點了?」李維問著,整個人仍蜷在方仲華懷中。
「兩點半。」方仲華拿起擱在茶幾上的手表看了一眼。
「嗯……這麼晚了。」李維懶懶爬起。
不想讓身旁溫暖的體熱離去,方仲華伸臂一抱,李維又重重落回他懷中。
「你做什麼?」李維嚇了一跳,眼中淨是不解。
「別動,只要一下子就好。」低沉的嗓音,有著不容人拒絕的強勢。
方仲華將他擁在懷中,低頭輕觸著李維金亮微卷的發絲,清爽淡然的味道飄落,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那是自從他的雙手染滿血腥之後,就再也不曾有過的感覺。
李維靜靜不動,任由方仲華抱著,男人強健臂膀上傳來的強烈索求與渴望,讓他泛起一種異樣情愫,一種被愛、被需要、被緊緊纏繞的溫暖情愫。
第四章
城郊外環道上,藍色歐寶轎車飛馳著,車上播著-調音樂。
方仲華帶著李維,一路奔馳回佛羅倫斯。
初冬的意大利,已沒有夏日遍野耀眼的向日葵花田,蕭索的枯枝,在空曠的原野上兀自擺蕩著。
吱的一聲,方仲華突然踩住煞車,過猛的力道,讓高熱摩擦的煞車皮傳出一股燃燒未完全的焦味。
「怎麼了?」李維忙問。
「撞死了一只狗。」方仲華微皺著眉,「我下車清理一下。」
李維也跟著開門下車。
被壓在車輪下的,是只奄奄一息的小狽,牠的後腿被輾斷,鮮紅血液流了滿地。
「仲華,我們趕快帶他去看醫生。」李維急急喊道。
看醫生?有沒有搞錯,為了一只野狗,需要這麼麻煩嗎?
不顧一旁無動于衷的方仲華,李維趕忙從車上拿出毛毯,緩緩移動灰毛小狽的身子,將牠抱起,「快走啊!還等什麼?」
方仲華沒有吭聲,依著李維的意思,進城找醫生去。
在羅馬城郊外兜了一圈後,方仲華將車子停在一間大型的獸醫院前,兩人隨即進入。
獸醫接過滿身是血的小狽,緊急為牠輸血,並立刻施行手術,在一陣搶救後,總算撿回一條小命。
「要住院一個星期。」獸醫對兩人說道。
這麼久?李維露出為難的表情。
「這只狗有血統書嗎?」獸醫問。
李維搖搖頭,「沒有,牠是我們在路上拾到的。」
「哦!那真是少見,牠可是一只血統純正的阿拉斯加馬拉穆犬喔!」
是嗎?原來還是一只名犬。
「這種大型犬,外貌酷似西伯利亞哈士奇,不過在體型上可是整整大了一圈,個性上,對主人也較為忠實,如何,你想收養牠嗎?」獸醫檢視著沒有芯片又身受重傷的灰毛幼犬,一邊轉頭問道。
李維想了一下,點點頭,「如果可以的話。」
獸醫笑了一下,對仍在昏睡中的小狽說道︰「恭喜你了,小伙子,你有個新主人了。」
因為這個「突發事件」,兩人的行程又耽擱了。
不過,李維在方仲華的允許下,撥了通電話回家,向父親報平安。
艾維斯雖然不明白愛子為何一直流連在外,但他目前平安無虞,應該是可以確定的。
(快點回來。)這是艾維斯對李維唯一的期盼。
***
若說純粹因為照顧一只小狽,而耽擱了回家的行里,這似乎不太符合李維的個性。
但,他的確是因為這樣,而延誤了回家的時間。
李維心里明白,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真正的原因,是他想在方仲華身邊多停留些時日。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總覺得,方仲華的世界太遙遠、太虛幻,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相會,一想到這里,李維發現自己竟舍不得離開他。
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情愫?他自己也搞不懂。
他從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鐘情,也不相信真有為愛瘋狂這樣的奇跡。
但對于自己連日來的舉動,他開始懷疑,說不定,他心里住著一個與他過去所認識的李維.麥迪梅耶完全不同的人。
突然多出了幾天相聚的日子,不可否認,方仲華與李維心中都有些竊喜。
兩人每天開著車到處閑晃,常常興致一來,可以開上一、兩個小時的車程,跑到Lazio郊區的小鎮上喝咖啡,一坐就是一整天。
這樣輕松愜意的日子,讓李維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深。偶爾,十二月的冷風呼嘯吹過,李維總是習慣性地把身子往方仲華懷里一縮,好象這溫暖強壯的胸膛,是他私人專用的最佳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