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織香發覺女兒氣色不對,看薇亞那副倦怠無力的模樣,她心里其實已經是百般懷疑,再仔細觀察她走路時緩慢沉墜的姿態,更是憂慮萬分,每次問她,她就推說感冒頭疼,叫她去醫院看病,她支吾兩句說沒事就睡著了。織香趁女兒睡覺時,偷翻她隨身的皮包,女兒倒精得很,把藥藏在牛皮紙信封里,織香檢視那些不像感冒藥的藥丸,心里想︰「要是普通的感冒藥,何必這麼費事隱藏,連印有診所名稱的藥袋都丟棄掉,分明是欲蓋彌彰……」
織香嘆著氣,把女兒的藥依舊放回牛皮紙信封里,身為母親,她心里早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著女兒樵碎沉睡的臉,她是既生氣叉心痛,但事情已經如此了,她又能怎樣?打她罵她叉百什麼用呢?既然女兒存心要瞞她,就讓她瞞吧!她只好裝聾作啞一次了,等明天到中藥店里,買些補血補氣的中藥,炖個雞湯,假裝自己要吃,勸女兒也吃些,多少讓她補補身子。這麼一想,連計算機公司打電話來問薇亞沒去上班的事情,也懶得提起了!
休養了大約一個禮拜之後,金薇亞才覺得身體真正恢復過來。這些天里,湯樹杰的表現,總算是承擔起了照顧之責,她發覺像湯樹杰這種現實主義的男人,其實也有他體貼細心的一面,比如說,他總是會往精確的時間里,提醒她吃藥,並且把開水的溫度調到冷熱適中,然後才端到床前給她喝。雖然湯樹杰經常外出,但是每到了用餐時間,無論他人在何處,他一定準時買自助餐回來,不但從沒延誤過,而且每次都刻意變換不同的菜色。
有時候金薇亞從檬攏的睡意中醒來,湯樹杰背對著她,正在書桌前閱讀報紙,或是整理東西,金薇亞雖然著不見湯樹杰臉上的表情,但只要感覺到他人在屋里,她就覺得非常安心。漸漸的,金薇亞醒著的時候比睡著多、她有點喜歡上這種佣懶舒適的日子,因此遲遲不肯回去上班,湯樹杰幾次催促她重回工作崗位,她總是說︰「不急,反正想好好休息一陣子,以後再重新找工作吧!」
這樣無所事事的日子,彷佛有點頹廢,但也自由。有時候,她和湯樹杰在屋里待得無聊了,就出去打電動玩具或跳舞,反正湯樹杰整個暑假也沒事,兩個人優閑自在,及時行樂地過日子,也挺不錯的,感覺既像情侶,也像夫妻。現在,湯樹梁的衣櫥里有金薇亞的衣服,湯樹杰的屋里有她的拖鞋,偶爾她會做飯給湯樹杰吃,但大部分時候,她只是陪他躺在床上看報紙。
一切彷佛都很美好,卻只有一件事讓金薇亞感到憂慮,那就是有好一陣子,湯樹杰和她之間,幾乎已經沒有親密動作了。金薇亞當然知道,湯樹杰一開始是為了她的身體健康設想,所以才忍情禁欲不踫觸她,這是他的穩重可取之處。但是日子久了,湯樹杰還是那麼冷靜顧忌,反倒讓金薇亞感到心疼了,疼惜男人的自我克制,那只有細心體貼的男人,才能夠耐得住煎熬吧?金薇亞滿心甜蜜地想著︰既然湯樹保能夠如此體貼地為她設想,那麼有時候,她或許也應該回報給他一個驚喜吧?于是她偷偷上街,買了一襲性感撩人的黑蕾絲睡衣。
那天晚上,湯樹杰靠在床上看電視,金薇亞悄悄換了那襲蟬翼似的薄紗睡衣,柔情萬千地走到湯樹杰面前,湯樹杰果然禁不起誘惑,欖腰抱住她。金薇亞分開雙腿跨坐在男人膝上,男人把臉深深埋進她輕顫浮浪的胸間,好一會兒,男人恢復理性,突然冷靜地說話︰
「你身體還沒完全好,我不想傷害你。」
「我已經好了,不信你可以試試……」
「還是不要吧!」湯樹杰苦笑著說,他輕輕將金薇亞的身體挪開,仍舊把眼楮盯回電視屏幕,沉默了片刻,他才又出聲說話︰
「明天,我要回鹿谷……」
「你打算回去幾天?」
「不一定。」
湯樹杰繼續專心看電視,金薇亞等了半天,看他真的興趣索然,又不肯多說話,只好難堪地換下那襲性感睡衣,默默將它掛在湯樹梁的衣櫥里,穿回原先那套印滿向日葵圖案,黑底黃花絲質的連身褲裙,然後賭氣似地向湯樹杰告別。她心里其實渴望湯樹杰開口挽留她,但是湯樹杰卻一句話也不肯多說,只是陪她下樓,站在騎樓前,靜靜地觀望著她,任由她獨自開車離去。
金薇亞獨自開著車,半路上,黑夜的天空忽然飄起細雨,車前約兩刷在擋風玻璃上揮舞著,造成了前方的視野——忽而模糊、忽而清晰。金薇亞的心情也正日匿垣樣,對于今夜的離去,忽而心意堅決、忽而懊悔猶豫,潛意識里,似乎有一種莫名不安的情緒在咬。
棒天清晨,當金薇亞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時,她不暇思索就拿起床頭邊的電話,撥了湯樹杰的號碼,大清早電話響了好久卻沒人接,金薇亞掛了電話只好想著︰也許昨夜她一走,湯樹杰就離開台中了吧?反正暑假已經過了一大半,再不多久,等學校開學時,湯樹杰總是要回來的……,這麼一想︰心里稍覺寬慰,于是懶洋洋窩在床上,繼續補充昨夜因胡思亂想而不充足的睡眠。
後來,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金薇亞天天試撥湯樹杰的電話,電話天天沒人接听,一直到學校開學那天傍晚,電話終于不再空響。金薇亞在電話這頭︰全一酌雖然有掩不住的欣喜,但是語氣卻難免流露出些許的怨責,那種怨責,在女人們而言,其實也算是一種撒嬌,但是,電話那頭,楊樹杰的聲調,斯文文卻也冷冰冰,他告訴金薇亞他很累,今晚只想一個人好好睡一覺,叫她不要過來了。
金薇亞隔空被潑了一桶冷水︰全里很不是滋味,她只好很有尊嚴地放下電話。一會兒之後,她心里想︰也許因為電話里,雙方看不見彼此的臉部表情,以致于剛才她那一聲聲急促的問話,原本只是假裝使點小性子,撒撒嬌的意思,說不定就被湯樹杰誤解為無理取鬧的怨賣了?果真是這樣,事實豈不冤枉,想想還是打個電話向他解釋清楚吧!于是她拿起電話,不料一撥再撥,電話總是空響,又呈現無人接听的狀態,湯樹杰剛才明明說︰今晚很累,只想睡覺。想不到一眨眼的時間而已,人就不曉得跑到哪兒去了!
金薇亞放下電話,整個晚上心神不寧、坐立難安。有時候,她凝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有時後,她仰躺在床上瞪大眼楮,對著天花板沉思,有時候,她站在高樓的陽台上,眺望黑夜的城市。對于湯樹杰的謊言,她覺得無奈,卻不知該如何去理論?她有點責怪自己,為什麼不能像電視上所扮演的那種女強人們?她們擅長掌控一切,講起話來聲調斬釘截鐵,所以她們得到別人的敬佩,她們的生命形象因此顯得光鮮炫麗,充滿尊嚴。而她——金薇亞呢?只是一只城市里的浮游生物嗎?為什麼她老是演不好自己的角色,連撒嬌都會出錯?
午夜時分悄悄到來,金薇亞關起房門,忍不住又撥了一次電話,這回電話沒空響,湯樹杰拿起話筒,他的聲調不只冰冷,簡直是變得異常陌生︰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打電話來?」
「我想听听你的聲音……」金薇亞盡量把聲調放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