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有其它重要的事情嗎?」
「沒有,我現在躺在床上睡不著,想跟你聊聊,你是不是也躺在床上听電話……」
「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可不可以明天再談?我想睡覺了!」湯樹杰的聲調很果決。
「那好吧!明天我再打電話給你……」金薇亞嗯嗯哼哼,一句話還沒說完,湯樹杰已經迫不及待掛掉電話了,不過也許因為躺著動作不俐落的緣故,當湯樹杰放回話筒時,竟不小心誤觸了話機上的免持听筒鍵,使得電話並沒有真正掛斷,金薇亞發覺了這點,正想淘氣地嬌笑,出聲告訴湯樹杰,不料話還沒說出口,卻听見電話那頭依稀傳來一個陌生女人和湯樹杰的對話聲音︰——是誰打來的宙話?——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不是很熟……
金薇亞愣住了!她雙手緊緊握住電話听筒,頭腦卻一陣陣發暈,她顫抖著身軀,直覺反應就像一般捉奸的婦人,屏氣凝神想從電話里偷听到更多的證據,但是電話那頭的男女,已經不再多交談,只有一些窯窯切切的聲響,她雖然不敢完全確定那些聲音是從什麼動作產生的,但是想象使得她腦海一片沸騰,心髒猛烈壓縮。她渾身打侈咦,手腳發軟,幾次想出聲吶喊,但聲音都卡在喉嚨里出不來,她急促地喘氣,忙亂中忽然伸手抓住絲被,她用絲被把自己覆蓋住,密密包里起來,然後才終于能夠從喉管里,擠出尖厲淒狂的嘶喊聲。她對著電話筒一波又一波地尖叫,她無暇去揣測電話那頭的人的反應,她只是要用吶喊將一切的痛楚,從她體內徹底驅除……
然後,一切都靜止了,電話那頭被切斷,金薇亞放掉話筒,滾燙的淚水曰泊而下,這時候她不想吵醒母親,她受不了母親的盤問和嘲弄,因此她只能用絲被緊緊塢住自己的臉,盡可能無聲地輟泣,可是體內的悲傷浪潮,畢竟很難憑自己的力量去抵擋,這時候的她迫切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來听她傾訴今夜的滄桑,因此她打了電話給麥玉霞,不料世界是殘酷的,在這樣的時刻里,麥玉霞竟然不在家,那麼黑暗的世界里,還有誰能夠分攤她的憂傷呢?著來她只有獨自承受了……
漫漫長夜就這樣一分一秒煎熬著,愈是煎熬,她的內心就愈感空虛,外面世界約五光十色,她什麼也抓不住,也許因為她還是沒把自己扮演好吧?或者是……或者這是它的一場報應?不!這不是一個迷信的時代,她不該住那方面鑽牛角尖,那麼她應該往哪里去想呢?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許一切都該等天亮了再說,但是天亮以後呢?該怎麼辦?
懊去找湯樹杰理論嗎?該想辦法報復他嗎?該放棄他?該分手?該恨他嗎?她全然不知道,但是說到要恨他,茫然之中,她卻有一股莫名的心虛,此時此刻,她不想翻查自己已經夠難受的五髒六俯,去找出那股心虛的理由,外界對人的打擊難道還不夠深?人何必更加摧殘自己?就讓一切的沖擊慢慢平復下來吧……
那天夜里,織香彷佛听見女兒痛苦的尖叫聲,她輕經踞著腳尖,來到女兒密閉的房門外,側耳傾听門內的動靜,她來回走了幾趟,直到清晨,才安心地回到自己的寢室睡覺。
棒天早上,金薇亞為了鎮壓住前一夜的撩亂心緒,也為了不讓母親有盤問她的機會,因此她堅強地打扮好自己,就出去找工作。她隨便應征了一個旅行社櫃台職員的工作,幸運的是,老板當場就決定錄取她,雙方說好三天後開始上班。
既然三天後才上班,那麼這空閑下來約三天,她該怎麼辦呢?她在街上逛了一個下午,腦海中不斷思索著這件事,她其實想給湯樹杰一個說明的機會,但是他若不打電話來爭取,她該怎麼給他機會?鴦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地想起了那件黑蕾絲性感睡衣,那件睡衣還掛在湯樹杰的衣櫥里,她告訴自己,別的東西舍棄也就罷了,唯獨那件睡衣,無論如何也要拿回來,總不能讓別的女人穿她那件睡衣吧?這件事不只是難堪,而是令人難以忍受!對了,去把睡衣拿回來吧!
這麼一想,茫洋的心海里好象找到了航行的目標,頓時安定了不少。等了一天一夜之後,金薇亞終于在第二天傍晚,撥了電話給湯樹杰,說她想拿回睡衣。湯樹杰沒有拒絕,他的語氣很平靜,他只是問她是否要過來一起吃晚餐。她撤了一個謊,故意用輕松愉快的聲調,說母親已經煮好晚飯,她想陪母親吃過飯再出門,然後她掛掉電話,眼淚差點掉下來。此刻,她一個人獨自窩在客廳的沙發里,母親根本不在家,她也吃不下飯,只是泡了一杯咖啡,輟著苦澀不加糖的咖啡發呆。
入夜之後,金薇亞來到湯樹梁的住處,騎樓下那道平常老是緊鎖著的鐵卷門,此刻卻敞開不設防。這麼一來,她倒是連敲門都不用,想必湯樹杰算好了時間正在等她吧?金薇亞腳步輕輕地走進去,緩緩登上二樓的階梯,她略帶遲疑地站在門畔,以為兩人此時相見,場面必定有一番尷尬,沒想到卻看到湯樹杰正忙著打掃房間。
湯樹杰听見金薇亞上樓的腳步聲,他回頭靜靜著了她一眼,然後又繼續他的打掃工作。天氣很熱,屋里既沒冷氣,連電風扇也沒開,湯樹杰只穿著白色背心式汗衫和牛仔褲,露出肌肉結實的臂膀,點點滴滴的汗珠,正從他的皮膚里冒出來,把他身上的汗衫浸濕了。
金薇亞慢慢移動腳步,來到他身旁︰「你在打掃?」
「想幫忙嗎?」湯樹杰鎮靜的語氣,因為故意調侃人而顯得更加瀟灑。
「好啊︰如果你需要我幫忙的話……」金薇亞也佯裝著若無其事的語氣來回答。
于是兩個人竟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一言不發,默默地擦著桌子、掃著地。金薇亞勤快地幫湯樹杰遞抹布、拿垃圾桶,湯樹杰賣力地清理房間內的一切污垢,沒多久,他甚至連床柱腳都擦拭過了,看看再也找不到什麼可以擦洗的,湯樹杰于是當著金薇亞的面,月兌去身上的汗衫,換了件干淨的格子襯衫。
「屋里很熱吧?」湯樹杰淡淡地問。
「還好……」金薇亞試著擠出一絲笑容。
「我怕打掃的時候灰塵到處飛,所以沒開電風扇上
「我知道,你做事情一定有你考慮的理由,我相信你!」
「我想去夜市買水果。」
「我可以陪你去嗎?」
「也好!」
于是他們各懷著心事離開悶熱的室內,走到屋外來。湯樹杰穿著拖鞋,一路走在前面,金薇亞踩著高跟鞋,一步步緊跟在後面。湯樹杰在夜市里買了些香蕉和梨,沒逛多久就往回頭路走,金薇亞依舊尾隨在他身後。夜市離湯樹杰的房子,有好一段距離,以前金薇亞和湯樹杰逛夜市時,老覺得路遠腳酸,今晚走起來,卻絲毫不覺得累,只盼這平凡平靜的一段路,永遠不要到盡頭
「我想,我們還是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吧!」當他們重新回到屋里時,湯樹杰把水果放在廚房的餐桌上,終于下定決心說話。
「其實,有些事情不解釋反而好……」金薇亞站在蒼白的日光燈下,雙手反抓著桌沿。
「也許吧!不過你終究是個女人,女人的青春有限,你已經二十八歲了,再這樣下去,其實對你很不公平,我不能夠太自私,繼續耽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