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爵爺,請進……有什麼事嗎?"
"貝于曼的女兒被綁架了,"藍道開門見山地說道,大步走進房間。"都是因為他口風太松。要是我不能從他口中問出我必須知道的事情,我非讓他這輩子沒辦法再開口不可。"這句話若是出于別人之口,里克會認為是夸大其辭。然而柏藍道卻是一副說到做到的樣子,貝于曼的男僕不由得起了戒心。
"他不是故意把這個秘密泄漏出去的,"里克說道,聲音發顫。"您只要稍微對貝于曼有點認識,就可以了解他發現自己有個女兒是什麼心情。一個酷似他唯一愛過的女人的女兒——"
"愛,"藍道重復把這個字講得一副很褻瀆的樣子。"把他所謂的愛拿來和真正的愛相比,就像拿一杯水和大海去比,微不足道,淡而無味而且毫無作用。我不責怪他拋棄自己所愛的女人,因為那和我沒關系。可是只為了夸口便出賣自己女兒的安全-一這我非找他算帳不可,因為他的輕率使我失去了一件極其寶貴的東西。他在哪里?"
"他病得無法下床,爵爺。他就躺在隔壁房里里,快要不省人事了。"
藍道干笑一聲,听起來使人不太愉快。"是急癥吧?"他問道。"五分鐘以前開始發病的,是不是?"
"爵爺,請不要這樣……他真的病了。你仔細看看我們的環境。我們必須倚賴好心的外國人接濟維生。我們沒有足夠的木炭來生火,沒有足夠的食物可吃,更別說維持人性尊嚴所不可或缺的東西了,譬如肥皂和新床單等等。"里克頓了一下,方才輕聲補充︰"這都是在他泄漏出若薇的秘密之後開始的。"從里克的態度,藍道看得出那男僕知道這些都是他做的好事。
"我早就警告過他了。"藍道回答,漠不關心地聳聳肩。
"他現在只是一個從前的影子了!"里克叫道。
"那麼就讓我們期待他的驕傲和愚蠢的虛榮也一並消失吧!"
藍道的冷言冷語使男僕大驚失色。"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最後他設法說道。"你不知道什麼叫做憐憫或仁慈嗎?你難道沒有一點同情心?
"憐憫、仁慈和同情,"藍道慢條斯理地回答。"都是人性比較高貴的部分,是用來制衡另一半——鄙棄、殘暴和無情。只是很不幸,"他突然冷笑一下。"我較好的一半已經被別人偷走了,現在沒有什麼可以抑制我本性中卑鄙的部分。"
"你到底想怎麼樣?"里克低聲說道,垂下頭,顫抖的手指交纏。此情此景本來應該激起藍道的惻隱之心,但是卻沒有,他體內某些部分已經死去了,只有等到若薇回來才會重生。
"我要兩張人名表,"他鄭重地說道。"一張是自從我上回來過以後,他可能會向其泄漏著藏身世秘密的訪客名單。另外一張是貝于曼在倫敦所有債主的名單,不管他是欠了一大筆錢,或是一盒鼻煙,統統都要記下來。"
"好的,爵爺。"
"這兩張單子我明天早上七點就要,因為我馬上就要回英國。你最好現在就把他叫起來。我才不管他是不是要死了——有必要的話,我會到地獄去把他追回來。"
"是的,爵爺。"
藍道沒告辭轉身便走,緊緊地抿著嘴巴。
柏考林懶洋洋地翻著帳簿,把自己負的債用鵝毛筆劃掉。他一點也不羨慕他哥哥藍道即將負起一大堆責任。沒錯,權勢和金錢是很誘人,但隨之而來的義務可就不同了。昨晚他轉運,贏了一大筆錢,于是把他積欠的債都抵得差不多了。是想到這種惡性循環又要重新開始,他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他已經厭倦于一再地欠債、還錢。他第一次開始認真考慮是否有別的轉機。他難道沒有別種生活方式了嗎?
"考林。"門口傳來一個沙啞的人聲,他嚇了一跳。
"什麼?哦,天啊!藍道,原來是你……你回來了。我並不介意說我很高興見到你,可是別這麼鬼鬼祟祟的……這大概是我的良心在講話了。"
"經過二十四年的沉默,它還會說話嗎?"
考林露齒一笑。在藍道走進房間時站起身。"哦,我的良心了不起偶爾說一、兩個字,但是你的良心聲音也沒大到能把屋頂震掉嘛。"
藍道微微一笑,兩人握握手,他的表情變得更嚴肅了。"我本來打算在他走以前回來的。"
兩人專注地望著對方。
"他拖了好幾個星期。"考林答道,嘆口氣又坐下。藍道走到壁爐旁邊,一肘撐在爐架上。"不過你最後倒提供了他不少樂趣……你扯上一樁有趣的小丑聞,對不對?"
"他生氣嗎?"藍道面無表情地問道。
"他看了大笑,那只老鳥,你也知道他有多不喜歡笑——說那樣有失尊嚴,想忍住不笑,結果又笑了好一陣。"
"他覺得哪里好笑?"
"他好像以為你在對付女人方面,盡得他的真傳……告訴我,女人到底覺得像你這種又黑又粗魯的惡棍有什麼迷人的——還有,先告訴我你怎麼會扯上貝于曼的女兒?"藍道轉身走開幾步,考林不再往下說了。"你要走了?"
"只是去倒杯酒而已,"藍道冷然回答,打開白蘭地酒瓶。"由于你開門見山地直問,我覺得你沒有從前那麼煩人了,所以談話可以繼續。"
"你喝酒?"考林說道,張著大嘴。"除非情況極壞,否則你是不喝酒的。"
"沒錯。"藍道承認,喝了一口酒,然後閉上眼楮。
"你找我有事?"
藍道的視線轉向窗外,茫然瞪視。"白若薇被綁架了。"
"老天爺,干麼告訴我?我又沒綁架她!"考林爆發了。
"她被綁架是因為她是貝于曼的女兒。"藍道說下去,口氣強硬起來。"不過我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我看不出你以為我能——"
"貝于曼以前是瓦第爾俱樂部的會員,他經常在那里賭博。你也是那里的常客,所以我想你可以替我打探點消息。"
"如果我知道為什麼要幫你,我就該死了,藍道。"
藍道不予理會,徑自將一張紙塞給他,考林自動接下。
"第一張表上的人名已經查過了。你看第二張——這些人都是貝于曼的大債主。有誰可能把貝于曼的女兒弄走呢?"
考林恍然大悟地瞪著他,一臉不以為然。"嗅,我明白了……你要我指認罪犯?"
"誰有可能?"藍道又問了一遍,表情冷硬。
"我為什麼要——"
"因為一旦你不說,就休想繼承到一分錢。我確定你知道自己能得到多少年金,要看我高興。"
考林狠狠地瞪著他。"哦,這太過分了。……你拿這個來要脅我一輩子,我才不會被你的錢袋栓死呢,親愛的大哥。"
"只要你幫我這一次,"藍道柔聲說道。"我以後再也不會威脅你了。"
"我從來沒看過你為了小玩具費這麼大的心機。"考林評論道,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她想必美得像罪惡,要不就是工夫——"
"是誰?"藍道打斷他。考林端詳那份名單。
"可能是安吉海。他一直到現在還常常痛罵美男子潛逃出國。安吉海對正義的觀念真是好笑得要命……我敢打賭他認為帶走她是理所當然的補償……要不就是馬特弗,他債台高築,被趕出俱樂部好幾次,已經完全失去了幽默感,一副絕望的樣子。也許他在情急之下跑去找她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