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裴逸清在離開京城後,來到了金陵,隱居在市井之間,開了一家小小的書肆賴以維生。
但鶴立雞群,終究是鶴;龍游淺灘,畢竟是龍 狘br />
五年來,弘文書肆由原本的一家小書肆迅速發展成為金陵城第一大書肆,而裴逸清本人的書畫雙絕,更同時使他成了城中的名人。眾文人雅土無不以交到他這個朋友為榮;而城中閨閣少女,無不以盼得他回頭一顧為喜。
只可惜裴逸清面善心冷,表面上對誰都是微笑相對,其實是知交寥寥,至于紅粉知己,更是一個也沒有。金陵城中,算得上他好朋友的,便是此刻和他同行的林子文了。
說起來這兩人是十余年的老交情。在京城時,林子文和裴逸清乃同窗好友,常常一起吟詩作對,彼此極為友好。後來林家搬到金陵,這才少了來往。五年前,裴逸清來到金陵落腳,在書肆相逢後,這段友情才又熱絡了起來。
雖然如此,裴逸清對于自己離家的原因,卻始終什麼也不肯說。
而林子文為人風流瀟灑,瞧出好友有滿月復心事無可排解,便常常拉他到青樓听曲散心。今晚他又拉著裴逸清上街,他們的自的地,自然還是青樓聚集的花街了。
「裴兄,你瞧前面那家尋芳閣,那便是我此次垃你前來的目的地。」
遠遠地,林子文舉扇遙指。
「尋芳閣上琴一曲,傾國傾城風惜惜。裴兄,不見風惜惜,你枉來煙花地啊!」
裴逸清一愣,輕笑出聲,「林兄此盲未免太過其實了吧?想那風惜惜終究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倚樓賣笑之人,姿色再好,氣質也佳不到哪里去,而氣質不好之人又怎麼能夠稱得上傾國傾城呢?」
林子文不以為然地搖頭。「不然、不然。裴兄以為我形容太過,卻不知我適才所說那幾句話,可是金陵城中的大爺們公認的呢!裴兄是不常來青樓逛逛,若是看過這風惜惜,定會認同‘傾國傾城’四字所言不虛。」
停了停,他又笑道︰「更別說還有惜惜姑娘的琴藝。裴兄,尋芳閣上琴一曲,這曲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听到的,更不是尋常凡夫俗子所能夠彈奏得出來,那可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啊!」
裴逸清听好友如此推崇這位風惜惜,只有淡然一笑,心里也開始好奇了起來。
說說笑笑間,兩人一起往尋芳閣走。
猛地听得前方一陣混亂,驚呼聲大起!
「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對望一眼,快步上前。
驀然間,只見尋芳閣臨街的窗戶大開,一抹鮮紅的影子飛快地從窗口躍下,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如烈火舞空,又如流星下墜,在樓里樓外的所有人都還未反應過來的一剎那,呼嘯著撕扯開街道上方的空氣,直墜紅塵。
「不好!」
林子文一聲驚呼,又見身旁黃影一閃,一道急劇的勁風撲面而過,刮得他面頰生疼。往一旁望去,身邊的好友已不見蹤影。
他搖了搖頭,視線向前方望去,果然,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裴逸清已站在尋芳閣的樓下,而他懷里所環抱著的,正是適才跳樓的那一抹紅衣人影。
「英雄救美啊……不知道這位跳樓的美女是誰?」林子文自言自語著,緩步走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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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一見有人跳樓,裴逸清不假思索地立刻飛身上前,接下那跳樓的紅衣女子,巨大的沖力震得他連退三步,臂膀生疼。定了下神,他低頭問懷中女子。
這一低頭看去,他不自覺地呆了一下。
女子長長的烏發被瀉而下,如流水一般掛在他的臂上,她的面頰雪白,幾乎沒有一點血色,好像透明一般,而這更襯得她柳眉俏麗濃黑,睫毛長而翹,此刻她正雙眼大睜,眼里的決絕依然未減,為她本來稍嫌柔弱的美貌平添了三分烈性。
「放我下去。」女子很快恢復冷靜,微帶不悅地說,似乎在責怪裴逸清救她性命之舉太過多事。
微微一愣,裴逸清將她放下,好風度地微笑問︰「莫非姑娘是嫌在下多事?天下沒有過不去的河,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必須要以死解決呢?」
女子低哼一聲,似乎對他的話很不以為然。然而當她抬起頭,正視裴逸清的面容,臉色忽然變了。
方才惶急之間,她並沒有注意到他,此刻對上眼才算是真正望見他的面貌。這面貌竟是如此熟悉!
這是夢嗎?她竟然會在這里遇見他!
強抑住激動的心情,女子仔細打量著裴逸清,確定自己並沒有認錯人,眼前的男子的的確確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七年前,她爹親去世,她不得已于街頭賣身的時候,正是面前的他,給了她一塊玉佩,救助了當時無依無靠的她。那時候,她才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可是雖然年幼,她卻牢牢地記住了恩人的面貌。
「多謝恩人的大恩大德。」她隨即屈身謝道。
裴逸清會錯了意,以為她是為了適才自己救了她的性命而拜謝,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姑娘不必如此大禮。」
女子黯淡一笑。時隔多年,恩人必定早巳忘了當年的事情吧。而她如今淪落風塵,報恩兩字,更是無從提起,這當年的往事,就不必再說了。
「姑娘不知遭遇了什麼事情,竟然走上跳樓的絕境?」裴逸清和顏悅色地問。
女子聞言淒然垂眸,「小女子風惜惜,雖不幸淪落風塵,但不敢玷辱先人,縱使在這尋芳閣彈琴賣笑,卻堅持賣藝不賣身。不料嬤嬤不良,欲強逼于我,惜惜不願屈從,惟有一死。」
風惜惜?原來她就是林兄向他推薦的那位絕色啊!
「別擔心,處身青樓有你這樣堅貞不屈的意志,真是令人敬佩,在下既然遇見了,又豈能置之不理?」他重又打量著她,笑著出言安慰,「待會兒老鴇來了,由我來處置這件事,必定如你心願。」
風惜惜聞言大喜,跪膝而拜。
「惜惜多謝公子,公子對我兩番大恩大德,惜惜無以回報,惟有來生結草餃環,以報此恩!」
裴逸清沒注意到她話中的含意,只顧急忙扶起她,「我已經說過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姑娘又何必如此多禮。」
這時候,周圍的人已漸漸圍攏過來,而尋芳閣的老鴇楊嬤嬤,也帶著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地走近。
「好你個死丫頭,竟敢跳樓來威脅老娘!」
楊嬤嬤一見風惜惜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沒有任何損傷,不覺豎起了眉毛,心安之余惡狠狠地瞪著她大罵。
風惜惜默不作聲,只是後退兩步,躲到裴逸清的身後,避開她想伸過來拉她的雙手。
「臭丫頭,你還敢躲!」楊嬤嬤罵道︰「老娘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還真不知道自己幾兩重!你想死?告訴你,老娘沒有賺回本之前,你想都別想!」
「楊嬤嬤。」一只手伸出擋住了楊嬤嬤的手,「今天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楊嬤嬤一愣,抬起頭來一看,這才看見裴逸清。她一下子換了一副面孔,笑容堆了滿面。
「喲,我說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居然能接下我這個跳樓的不听話女兒呢!原來是弘文書肆的裴公子啊!裴公子,你可難得來我們尋芳閣,既然來了,還不快請屋里坐,我叫女兒們好生伺候你。」說著她伸手就要拉裴逸清。
他退了一步,微笑道!「不必了,嬤嬤,我听說你們尋芳閣有位惜惜姑娘,瑤琴彈得極好,不知道她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