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到過的地方,從來沒有像這里這麼的讓她難忘。
現在,她坐在旅館的餐廳,最先閃現在她的記憶中的,總是在這里為安瀚柏畫下第一張素描時,他清晰可見的身影。
午餐後,舒晴走到外頭,穿過旅館前的街道,坐在一張長凳上,微風拂過臉龐,陽光滲進風中的午後,舒晴情不自禁的憶起第一次見到這個深具魅力和單純的村落的景象。
她也深深記得第一次看到安瀚柏時的情景。
她在到達夢幻旅館的當天就踫上了安瀚柏。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以一種旁若無人的姿態凝視著她看——
還有在旅館打工的喬治,明朗、活潑的個性,豐富了她一向平靜的生活。而他的熱誠和喜好惡作劇的性格,也成了她和安瀚柏之間的月下老人呢!
還有,她並沒有忘記那棵樺樹。
她信步走到那里,仿佛看見安瀚柏就站在那里等待著她似的。
這些巡禮,都是她每次重游此地時必作的一種儀式。
然後,舒晴隱約中感覺到靈感的魔力已神秘地進入她的心中——
***
第二天清晨,舒晴醒著躺在床上回想昨夜的夢境以及過去的種種,而那或許就跟作夢一樣,毫無差別,舒晴這樣以為。
每次回到夢幻山谷,舒晴總會有類似的夜晚,她清楚的夢到安瀚柏,以一種逼真、驚人的狀態出現,好像她又再度變成十八歲。
舒晴知道這種現象在心理學上有一個名詞可以形容,那叫做「舊影重現」,是因為她的內心,一直為著某些理由,而使得她不斷重新體驗舊日難忘的時刻,執意不肯遺忘。
的確,對于舒晴而言,「舊影重現」這四個字,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因為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在她的身上。
這樣的地點也不少,就像精心設計好要讓記憶重現的舞台一樣。
那麼多的地方,那麼多回憶的舞台。
安瀚柏和她開始在夜間相會的山間樺樹。
和喬治聊天的游泳池畔。
她單獨和安瀚柏相處的旅館房間。
在每一個地方,都埋藏有不少記憶。
她的記憶永遠存在,不肯消失。
而安瀚柏無處不在,無處不在。
***
在夢幻山谷的期間,舒晴幾乎都把時間花在作畫上。
她追尋著記憶的腳步,來到旅館後的樺樹下。
她把心中積存已久的情感,藉由豐富的油彩,盡情地在畫布上揮灑。她要把這里的一切,她想象中的難忘景象,以及銘刻她心中的圖像,一一地畫進她的畫里。
在這里,舒晴沉潛已久的創作沖動可以盡情發揮。她也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可以完全釋放內心的感覺。
短短兩個星期的時間,她已經完成了兩幅大型的作品,以及一幅小型的人物素描。
這些畫所采用的色彩極其炫目,充滿了豐饒的感官之美,可說是以至美的手法表現了她對生命的再次肯定。
這些生氣蓬勃,一片紫紅、橘黃、艷綠的作品,的確是舒晴繪畫生涯中一個重要的階段。
也許這是因為她對夢幻山谷揮之不去的記憶,重新展現了她的創作活力。
舒晴回到旅館的時候,瑪莉亞已經在忙著準備晚餐了。而餐桌上也放置了插著鮮花的花瓶。
「很漂亮。」舒晴放下畫具,真心的稱贊說。
瑪莉亞露出迷人的微笑︰「我想,它們能帶來生氣,讓四周為之一亮,你喜歡嗎?」
「嗯,當然喜歡。」
「對了,今天晚上,我們不在這里用餐。」
「為什麼呢?你不是已經在準備了!」舒晴吃驚地問。
「這些是為了應付其他客人的,」瑪莉亞看看周圍,壓低了聲音說。「我們打算邀請你到附近的‘夢幻屋’去吃飯。」她再補充一句,「我們請客。」
「喔!這個待會兒再說。」舒晴表示,她其實也很樂意換一換口味。
舒晴趕緊把畫具拿回房間放好,簡單梳洗一下,便下樓來。
他們一行三人就開著舒晴租來的車去,瑪莉亞和舒晴坐在前座,此時,正是夜幕低垂,山上的景色美得月兌俗,他們沉默了好幾里路,都情不自禁地陶醉在如畫的美景中。然後,瑪莉亞打破沉默開口說︰「舒晴,你應該把此刻的情景畫下來,真是好美,不是嗎?」
舒晴搖一搖頭說︰「可惜我的筆太拙了,可能沒有辦法表達出這個美景的十分之一哩!」
坐在後座的彼得馬上插嘴說︰「要是有誰敢批評你的畫,那麼是那個人太沒有眼光了。」
「謝謝你,彼得。」舒晴說。
瑪莉亞則不以為然的說︰「你太謙虛了,這幾天我都很少看到你,你是不是在忙著畫畫?」
舒晴點點頭。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瑪莉亞突然有此一問。
「沒有,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
「我也不知道,直覺吧!你好像有一點心神不寧。」瑪莉亞回答,然後她轉頭問坐在後座的彼得,「你不覺得嗎?」
「不覺得。」彼得簡單俐落的回答。
「你有什麼麻煩事嗎?」瑪莉亞隨意問道。
舒晴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你每次到這里來,都是這個樣子。你不覺得嗎?」
「喔!會嗎?我自己倒不覺得。」舒晴辯白著。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舒晴瞥了一眼瑪莉亞,發現她也在盯著她看,好像她想再說些什麼話似的,但是,她只是輕輕握住舒晴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背。
***
餐點的事,就如同瑪莉亞說的,完美極了。
他們先喝一小碗椰菜湯,接著是佐以蘆筍的燒烤鱒魚和馬鈴薯,之後是凱撒沙拉,再來是咖啡和女乃油草莓切片。餐廳的主人是瑪莉亞的好朋友,他們興奮地商議著,力求每一道菜上得完美,堪稱是一次愉快的用餐經歷。
「現在,你有另一個回來的理由了,」彼得堅稱,「那就是我、瑪莉亞和‘夢幻屋’。」
舒晴舉杯,感謝他們邀請她到這里享受美食,以及一個令人難忘的美麗夜晚。
這是個和朋友共享的美好時光,而這也是舒晴對瑪莉亞、彼得的感覺,他們是她的朋友。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彼此相處的方式愈來愈輕松,這是一段值得禮贊的友誼。
當彼得上洗手間的時候,瑪莉亞終于提出了她心中隱藏已久的問題。「舒晴,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問清楚。」
「什麼事情?」
「你每次回來這里是不是在尋找什麼?我一直想要知道。」瑪莉亞終究想要一探究竟。
「有嗎?」舒晴有些遲疑的回答。
「當然有,我注意到你每回去散步的地方,年復一年,始終不變。」瑪莉亞篤定地說。
「那是因為我喜歡這里,並且也樂在其中。」舒晴小聲的說著。
瑪莉亞搖搖頭,不肯相信舒晴所說的。
「那個人是誰?」她靜靜地問。
「瑪莉亞——」
「告訴我,拜托,他是誰?」瑪莉亞絲毫不肯放棄。
不知道為什麼,舒晴突然想要流淚。知道有人在暗中關心著她自己的一切,這種感覺讓人心動,也讓人心痛。
「他是我年輕時候認識的某個人。」舒晴平靜地回答。
「喔!原來如此。」
「他叫什麼名字?」
「安瀚柏。」
「什麼?」瑪莉亞吃驚的大叫一聲。鄰桌的客人也都紛紛往她們的方向望過來。
「你怎麼了?」舒晴被瑪莉亞此種激動的神情嚇著了。
「天啊!我怎麼會沒有想到呢!」瑪莉亞似乎沒有听到舒晴的話,因為她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著。
舒晴用力的拉著瑪莉亞的手臂搖晃著︰「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
瑪莉亞終于回過神來,她用著一種無法抑制的興奮語氣說著︰「老天,你知道嗎?每隔幾年,都會有一個叫做安瀚柏的人住進旅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