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耳麥,听著電子報時滴答滴答地數著時間,當正點「滴」的那一聲響起時,那首熟悉的《TOGETHERAGAIN》也同時深情歌唱,她听見了自己的聲音,很悠遠地在夜空中傳播。
「這里是合德經濟電台,大家好,我是秦淮,每天晚上十點鐘,‘情音五弦'陪伴你走過一個小時的光陰故事。」
第2章(1)
孟端洗完澡,隨手泡了一杯決明子茶,向已經窩在房里開始醞釀睡意的母親道了聲「晚安」,然後慢條斯理地回自個兒房里,準備听一會音樂就上床睡覺。郵差的工作很忙,需要很早起床做準備,所以他有著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月兌掉眼鏡,揉了揉鼻梁,再伸展一下有些疲憊的四肢,然後躺在床上,打開電器城打折時買的MP3,大手一不小心按錯了鍵,變成了「FM自動搜索」,他正打算調回音樂模式。只听見一首旋律很舒緩的外文歌,于是,就停了下來,不再調換。
「這里是合德經濟電台,大家好,我是秦淮,每天晚上十點鐘,‘情音五弦'陪伴你走過一個小時的光陰故事。」
合德經濟電台?應該是下午送過信的那家電台吧。秦淮?不會也恰巧是下午踫到的那個秦小姐吧?他對自己的猜測有些好笑,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湊巧都發生在同一個人的身上呢?不過反正都是為了催眠,听電台節目和听音樂,應該是一樣的吧。
他擰滅了床頭燈,閉上眼楮。那個秦淮的聲音在夜深人靜時听起來有些慵懶,又不像是那種刻意的壓低讓人覺得扭捏。
她在講述她今天的遭遇,剪了留了一年的長發,沒有失戀,只是習慣。
他想起白天時遇見的那位秦小姐,頭發也似乎不是很長。站在一米七八的他面前,顯得很嬌小,不是令人驚艷的美,卻讓人想起了一捧清流,很平和,很水靈。
她說她晚上去一家叫做「流水浮燈」的咖啡屋里吃飯,那里的古典與西方文化結合得很好,要好好謝謝很用心的店主的招待。
她說晚歸的編輯寧小夏路上要小心哦。
他在暗夜里咧開嘴,笑著。這樣的她應該是一個喜歡關心別人的人吧。
她講述了一個喜歡在深夜里啜著冷咖啡等著不回家的男人的女人,是如何任思緒流離,任神魂飄蕩。她講述一個通宵駕駛著出租車的司機有點想家的情懷,說他還戴著故鄉的情人送的花頭巾。她還說了一個準備參加考試的小男生,其實偷偷喜歡著前桌那個總是張牙舞爪的小女生。
中間她插播了一部叫做《青蛇》的電影的音樂專輯,把《流光飛舞》、《此恨綿綿》送給女人,希望她睡覺前喝一杯牛女乃,這樣比較容易入睡,或許會個好夢,只道是「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把《人生如此》、《識情》送給花頭巾司機「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緣生緣死,誰知,誰知?情終情始,情真情痴,何許?何處?情之至!有機會常回去看看吧,別累著自己,苦了送頭巾的人,人生是自己選的,只盼望著不要有太多遺憾才好。」把《初遇》、《流水浮燈》送給小男生,「能夠遇見是一種美麗,年輕時的愛戀是一汪純淨的清泉,一盞飄渺的紙燈,若隱若現,若有若無,只有回首望去,才知道究竟有多少風情。但願多了一些珍惜,少一點怨憤。」
她不像是一個可以當情感顧問的人,說起別人的故事,也總是很淡很淡的,沒有太多的激越,只是很平常地對待。她大概也知道,故事里的問題也只有故事里的人自己才能解決,而她所能做的,就只能是傾听和分享,或許還有一些撫慰的意思吧。
而她這種平淡的風格,卻為她吸引了很多很多听眾,從他下午交給她的那包信就可以窺見一斑了。通訊高度發達的當今社會,她的魅力卻可以使那麼多不同年齡段的人還願意執筆用鴻雁傳書的古老方式與她交流,應該說她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吧。
「秦淮,這個名字或許本身就是一種魅力吧?千年流傳的魅力吧?」他在柔和的音樂中有了些許睡意,也或者是平日里養成的生物鐘開始運作了吧。
突然他張大了眼楮,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耳塞滑落了一邊,有一個聲音在夜里回蕩︰「今天遇見了一個給我送來大家故事的郵差先生,節目的最後,我想說說他給我留下的很奇怪的印象。我喜歡看小說,小說里,有錢人家的男士身上抹著高貴的古龍水,年輕的男孩身上散發著青草或者陽光的芬芳,而這位辛勤工作的郵差先生身上,沒有汗水的腥臭或者是書信的墨香,讓我很好奇的是,我居然從他的身上聞到了每天都可以吃到的大米飯剛出鍋時的那種飯香。確實是飯香哦。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肚子很餓或者是他剛剛煮了飯又盛好飯,不過還是覺得這樣的理由很牽強,或許下一次再遇見他,我會問個明白。希望郵差先生不要以為我是腦袋不靈光了。好了,今天的節目就到這里,希望電波送去我的問候,彼端的你們能夠有一個好夢,也希望我能夢見一碗大米飯。晚安,明天同一時間,秦淮與你相約‘情音五弦'!」
孟端聞了聞自個身上,只有香皂的清香,沒有其他的異味。有一些遲疑,不過還是躡手躡腳地走到浴室,找到放進洗衣籃里的制服,聞了一下,大概只有一整天走家串戶的風塵僕僕吧。至于飯香,他想那位秦小姐,大概真的是餓慌了吧。
他放回制服,笑了笑。
每天早上八點,孟端總是會準時出現在城東郵局,開始為一天的工作做準備。從倉庫里拖出一麻袋一麻袋的信件以及一些住戶訂閱的報紙雜志之類的東西。然後按照地址歸類,將屬于自己的區域里的郵件整理好,這樣投遞時比較方便。他是昨天才開始負責合德區的投遞工作的,原來負責這一區的老郵差退休了,所以重新劃分工作區域的時候,他被分配到了這一區。這一區的信件向來是最多的,因為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合德經濟電台。
以前或許他還不相信會有這麼多人熱衷于與陌生的DJ通信,不過經過昨天下午的投遞與昨天晚上的聆听,他相信了。
今天合德依舊有好多信,而這些信的大多數收信人都寫著「秦淮」,有些字潦草有些字秀氣,有些字幼稚有些字穩重,看來她的听眾遍布男女老少吧。手里握著一大疊給她的信,對于她,他開始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好奇了。
「阿端,還是這麼早來呀。你這家伙都不困嗎?」同事何聊打著呵欠,眼眶里還掙扎著起床時痛苦的淚水。」這朝八晚五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早晚要改行,不然準瘋掉,連工資都沒說服力。」
「要來杯茶醒醒腦嗎?」孟端放下信,拿起桌上的茶杯。
「好呀,麻煩你了。」何聊窩在椅子上,順手把自己的茶杯遞給孟端。
孟端從抽屜里找出開了封的綠茶,取出一小袋,放在自家帶來的小茶壺里,然後到飲水機前灌了點熱水,又倒掉再裝滿一壺熱水。
小何眯著眼楮打量著他的舉動,「阿端呀,不是我說,你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七吧,又不是七十二,我為什麼總覺得你好像我家樓下那每天穿著功夫裝練太極的老頭呢。每天早上準時六點起床,晚上準時十點睡覺,比女人還重視八個小時的標準睡眠時間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