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好休息的房間及輪番衛戍的時辰表後,那些粗壯的隨從們坐定在客棧簡陋的桌椅旁,據案大嚼著小二端上來的牛羊肉和雜糧窩窩頭。他們雖然也飲酒,但都十分節制地只飲一小杯而後即絕口不踫杯子。
在桑奇的安排下,阿牛被先送進房間休息,他並且要店家為阿牛找來大夫,為他療傷。
「姑娘,我看妳就跟我們公子同桌吃飯吧,這出門在外諸多不便,妳就多包涵些了。」
招呼著玥妍到道洛已坐定的桌旁,桑奇冷峻的臉上難得地堆滿了笑容。
「多謝公子和諸位壯士搭救,只是玥妍在房內陪阿牛用餐即可。」低垂頭地盯著自己的手指,玥妍低聲道。
雖然已是失勢親王太子之女,玥妍公主在日常生活中,還是被依照宗室公主的禮儀所養育。別說與陌生男人同桌用膳,即便是她的親弟弟阿裕,也得依禮,和她雖同室,但不得同案而食。
「唉,在這里跟那里吃又有什麼差別呢?況且阿牛現下正在療傷,姑娘妳就先跟我家公子一道兒用餐吧!」動手想將玥妍按坐在椅子上,桑奇仍是十分客氣地勸進。
但縴肩一扭,玥妍卻遠遠地避了開去。「不,男女七歲即分席而坐,我……」
緩緩地轉過頭來,道洛那因為憂慮盟會之事而心事重重,緊蹙著的眉頭,一覽無遺地映人所有人眼中。當下即有幾個大嗓門的部眾,大搖大擺地湊近玥妍。
「小泵娘,別在那里跟咱們公子賣弄那些咬文嚼字,你們中土的書冊,我家公子可也一冊也沒有漏掉,妳說男女七歲即分席,話是沒錯,但妳可曾想過,方才若不是我家公子相救,此刻妳早已是倚門賣笑的娼婦了,哪里還有擺架子的余地!」連打幾個飽隔,那漢子撫著肚皮,以手擋剔著牙縫,一面用不以為然的眼光瞅著玥妍。
被他話中的輕慢氣白了臉,玥妍只能伸直食指指向他,渾身不住地顫抖連連,幾次都說不出個字兒來。
「科肯,別再多話。」輕聲地斥退那名猶自咕噥著的大漢,桑奇臉上的表情加重了些強硬的色彩。
「姑娘,科肯的話縱使不中听,但可都是事實。那一萬二千兩銀子,是百畝良田時價。
鮑子心地仁厚,並未要姑娘償還,姑娘又何需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出桑奇話里的嘲諷,玥妍頭一低,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忍辱負重,為的就是護衛幼弟,也是建成血裔中殘留的一株血脈。但如今,弟弟阿裕已被張虎那浪蕩子帶壞,自己又落人了這步田地,忍不住她淒淒惻惻地掉落淚珠。
心里正為復位大計而傷透腦筋,再見到玥妍成天不停地泛著淚光,道洛重重地嘆口氣,伸手揮了揮。
「罷了,罷了,妳就走吧!我史道洛並非是個無情無義之人,如妳認為與我異族同桌,有失體面,我也不願勉強。都說妳大漢子民胸懷天下,但我這些時日所見,卻仍是胸襟狹隘,對我外族頗多猜忌。妳走吧!」
听到他的話之後,玥妍哭得更厲害。不是這樣的!是我自幼所受教導,即是要提防男女授受季野,教我如何就這麼拋卻禮教,大庭廣眾下與這陌生男子同桌共食?
絲毫不理會枯立一旁,哭得抽抽噎噎的玥妍,道洛執起酒壺,為自己斟酒,連灌了幾杯悶酒。
怎麼會找不到那枚玄天碧璽?難道真的是被那位儷人或是姬澐所取走?眼前最大的難題就是跟阿薩軻的盟約之事,雖有桑奇命人仿刻的玉璽,但這阿薩軻是何等精明之人,萬一被他識破了……越想越憂心,道洛漫不經心地台起頭,卻見到那名女郎還佇立在桌旁,腫紅如桃核的眼楮,還不時地流著淚。
「如妳不願意與我同桌,那就走吧!我付那些銀兩,並不想買個奴才,走吧!」放下酒杯,道洛朝她那凌亂的衣衫看了幾眼,又自腰際模了錠大元寶放在桌面上。
「這些銀兩妳拿著,待妳的僕從傷勢稍愈之後,你們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說完道洛即邁著大步,掀開門簾後,往樓上的客房走去。
怔怔地望著那枚銀元寶,玥妍整個人都如同掏空了魂兒般的麻木。道洛的話字字句句都像是帶著鋒利的銳刺,針針見血般地孔在她心坎上。
奴才!奴才!是啊,他說得沒有錯,我現在已經是他花費鉅資所買下的奴才,從此我的喜怒哀樂都必須架構在他的喜怒哀樂下。他不僅擁有我的身體,甚且掌握了我的生命︰只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結束我的性命!
我,已經不再是玥妍公主了,我……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麼,我……越想越慌亂,心力交瘁之下,玥妍開始輕微地晃動,但她自己並沒有察覺。而後,在那些隨從的驚叫聲中,她像顆石頭般筆畫地昏倒僕跌,在她最後的印象里,只見到桑奇那對閃動關懷光芒的眸子。
***
熱,這是唯一鑽進玥妍知覺的字眼兒,全身如同被火爐炙烤著般地滾燙。她張開干燥得如同隨時都要龜裂的唇,喃喃地吐出一長串的囈語。
有人用冷毛巾敷在她額頭,這令她感覺好過些,而後有清涼的蓮子湯被一小匙一小匙地喂進口里,玥妍滿足地發出連串的喂嘆。
「這姑娘身上的衣服都已濕透,最好趕緊換下來,免得內外夾攻,她身子虛會受不了。」有個低沉的男聲在她耳畔說著話,寬厚的大掌正輕輕地把著她的脈。
「這我明白,大夫可還有其它指示?」熟悉的聲音,是桑奇!玥妍拚命地想睜開眼,但卻力不從心地只能發出陣陣時深時淺的喘息聲。
「我會將方子開好,待會兒著人到鋪子里抓藥即可。姑娘這麼虛弱,若要長途跋涉,最好多含些參片。」
「謝大夫提醒,我必然照辦。來啊,送大夫出去!」
在門閂落定聲之後,玥妍在逃迷糊糊間感到有人來到床前,她奮力地睜開眼,但蒙朧的光線使地無法對準焦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你想干什麼?」在那個黑影湊近她,突然伸手抓向她胸口之際,玥妍驚慌失措地尖叫著往旁邊滾去。
「姑娘,大夫交代妳要換去已被汗濕的衣裳……」
「你不要靠近我,男女授受不親,不要踫我!」緊緊地揪住自己襟口,玥妍使盡吃女乃之力地往牆角挪動自己沉重得如鉛錘般的身體。「走開!不要過來!走開……」
「姑娘……」桑奇還待要再向前一步,冷不防玥妍已經將他的手拉起來,狠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大口。
大喝地將玥妍的手臂把住,迫使她不得不松開口,桑奇的吼聲,則引來門外喧嘩的人聲,他們不時地高聲詢問桑奇,桑奇則以玥妍所听不懂的語言回答他們。
哄堂大笑中,門外的人逐漸散去,門內只剩下桑奇和病奄奄的玥妍,還是怒目相視地對峙著。
「姑娘,桑奇不喜歡使用武力脅迫……」語帶威脅之意,桑奇緩緩地向明妍接近。
「不要過來,否則……否則我就咬舌自盡!」瑟縮地躲在床柱旁的帳幕里,玥妍結結巴巴的警告著他。
「姑娘,妳有所不知,桑奇我也……」啞然失笑地搖著頭,桑奇本想再說下去,但玥妍卻發出尖叫地連連往後退,此時已緊閉的門,被由外端破,縱身飛凌個人影,落在玥妍和桑奇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