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看扁了我們家映蟬,她好歹也考上高普考,現在是公務員,這鎮上多的是想娶我家映蟬的人!「
看到胞弟氣成這樣子,揚皓笛不由得失笑了起來,「兄弟,你這是干什麼呢?我又沒說鄉下地方的人有啥不好,我只是認為他們彼此間可能比較難看得對眼,這麼一來我們做長輩的若出面,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像咱們這一代,有那麼容易擺布?。」
「沒錯,而且我也不會勉強我家映蟬去嫁你那個什麼博士的寶貝。你要搬回皮家大宅住,那是你家的事,以後別管我家映蟬。」雙手抱在胸前,皮皎苗冷冷地說完,倒頭躺在床上,背對著鄰床的揚皓笛。
被他的反應嚇到了的揚皓笛愣了幾秒鐘,隨即在臉上堆滿笑臉地湊近他,「怎麼這樣就生氣了?你忘記咱們昨天說好的!議他們結婚,生下的孩子就是咱們皮家真正的繼承人。」
「那是昨天的事,今天我反悔了,既然你瞧不起我們映蟬,那婚事也不用再談下去了。我剛巧知道鎮上那家律師事務所有個年輕人叫查昆平的,對映蟬向來都挺熱絡的,人家也是個博士,可從沒瞧不起過我家映蟬……」
「兄弟……」一听之下大驚失色,揚皓笛來回踱步。
盡避揚皓笛在背後一再呼喚,但向來和善的皮皎苗像是吃了枰坨鐵了心,怎麼也不願再搭理他。
听完了兩個老人冗長的舌戰,門口的映蟬不知不覺地松了一口氣。太好了,這兩個老人實在是吃飽了撐的,竟然會異想天開的想要我跟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叔叔」結婚……只是,爺爺怎麼會把我跟鎮上的查律師給扯在一起呢?想到查律師那向來一絲不苟,臉上制式的皮笑肉不笑,映蟬只覺得自己又頭重腳輕了起來。
偷偷地打量著映蟬那似乎松了一口氣的表情,芻蕘並不怪她有這種感覺,因為當他听到皮皎苗的說法時,心里也涌上了股如蒙大赦的快意。
多桑說的沒有錯,即使他一再強調不要我回報,但他愈是這麼慷慨,我就愈無法稍忘他的德澤,別說只是娶個他所選定的女人,即使要我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決計不吭一聲地照辦,因為,他是我的多桑啊!
病房里面明顯的陷入僵局,看到叱 商場大半生的揚皓笛,史無前例地困窘得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芻蕘覺得該是自己出場的時機了,推推映蟬,示意她一道進去。
第三章
「爺爺,你今天早上好嗎!」臉上鋪滿笑臉,映蟬一踏進病房,即撒嬌地捶捶祖父的腿。
「嗯,還不錯,只是旁邊有只臭蒼蠅,吱吱喳喳的吵得爺爺不能清靜。」橫了一旁的揚皓笛一眼,皮皎苗沒好氣地嘀咕著。
「你一定就是映蟬啦!來來,伯公瞧瞧,喲,可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哩!我是你爺爺的雙胞胎哥哥,你知不知道啊?」看到個子小小但體態玲瓏的映蟬,揚皓笛不知不覺地笑眯了眼。
「伯公,我都知道,因為‘叔叔’已經全部告訴我了,是不是啊,芻蕘‘叔叔’?」露出調皮的笑容,映蟬故意地加重了「叔叔」的語氣。
無所謂地笑笑,芻蕘將隨身帶著的野餐籃放在床頭幾上,順手打開他所帶來的建築藍圖,攤放在揚皓笛的床上。
「多桑,今天早上已經開始整地,並且挖地下室了,預計五十個工作天完成。
「嗯,把時間縮短到三十天之內,因為我已經受夠了醫院的味道了。」重重地跺了一下地,揚皓笛不滿地說。
「是,多桑,還有沒有什麼吩咐!」將建築藍圖卷好,芻蕘畢恭畢敬地問道。
「呃……是這樣的,我跟映蟬的爺爺還有些小事沒溝通清楚,但原則上,你們的婚事還是這麼定下來了,所以,你們還是快些去籌備你們的婚事吧!到時候,房子一蓋好,你們結婚正好可以當新房。」
揚皓笛的話一出口,房內其余三個人立即做出了不同的反應——芻蕘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因為他早已料到,有著鋼鐵般意志的多桑,是不會那麼輕易地撤掉他的主張。
映蟬的眼神在祖父和伯公的臉上來回張望,對她而言,這件事是她所听過最荒謬的事。這兩個老人究竟把婚姻當成什麼啦?他們就這樣當著我的面,像菜市場買蔥秤蒜般的決定或反對我的婚姻,那,我又算什麼?
氣呼呼地自床上坐了起來,皮皎苗忿忿不平地爬爬凌亂且稀疏的頭發,「豈有此理,我剛剛已經想過了,映蟬不嫁你的寶貝兒子!」
「兄弟,其實你我心里都很明白,他們若是結婚,生下了皮家的繼承人……」揚皓笛還是含笑地想游說他。
「映蟬可以嫁給別的男人,只要他們願意讓一個孩子跟我姓皮,我就心滿意足了。你以為我不明白你的用心是嗎!我死了以後還可以納入皮氏祖祠,但是你不能,你百年之後,要並人揚氏的家譜,所以你千方百計的要他們結婚,因為你想要讓皮家的子孫奉祀你的香火……」
「你……你……」伸出只食指顫抖著指點著皮皎苗,揚皓笛的臉色先是片灰白而後愈來愈潮紅,在他連說了幾個「你」之後,突然伸手捂住左胸,像塊石頭般的撲倒在地。
「多桑!多桑!」芻蕘立刻一個箭步地沖上前去。
「伯公?!被嚇壞了的映蟬尖叫著想扶他。
「大哥……」皮皎苗慌了手腳地團團轉。
在三個人驚惶失措的高聲吶喊中,匆匆趕到的護士阻止他們移動他的行為,並且緊急召來醫生。
手術室的燈持續亮著,那顆紅燈正對面的三個人各懷心事的枯坐在那里,動也不動地盯著緊閉的門扉。
「都是我的錯,我何必講那麼刻薄的話呢?明明知道他對沒法子認祖歸宗這檔子事耿耿于懷,我還要說那麼重的話……都是我的錯啊!」喃喃自語地責怪著自己,皮皎苗老淚縱橫、涕水四溢地一再重復著。
「爺爺,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就不要太責怪自己。你自個兒的身體也要注意啊,爺爺!」抽出面紙為祖父拭去淚水,映蟬擔憂地勸著他。
「都是我這張嘴!都是我這張爛嘴壞了事!兄弟而人分開六十年,好不容易才再見面,我就把他激到腦溢血,我真不是東西,真不是東西啊!」頻頻打著自己雙頰,皮皎苗對映蟬的哀求恍若未聞,仍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爺爺、爺爺,你不要這個樣子好嗎?爺爺!」
坐在他們身旁,芻蕘視而不見地瞪著那扇似乎永遠都不打算開啟的門,腦海里全是自幼以來,多桑的一言一行。那個坐著大大的轎車來到育幼院,看著他的成績單,嚴厲的命令他當場背誦功課的中年人;或是到寄宿學校看他時也是不苟言笑的老者;還有在他拿到博士學位,將證書呈現給他看時,眼里溢滿銀光的多桑……
在他的印象里,多桑是強硬的、無所不能的商場之神,是許許多多干部懼怕三分的社長。而且他在日本發病起,芻蕘才第一次感覺到多桑也是活生生的人,他有病痛、有感情,跟尋常人一樣,也會老……也會死……
正當芻蕘決定好好把握機會,珍惜跟多桑相處的日子之際,他卻……
難過地將臉埋在雙掌之間,芻蕘重重地嘆口氣。多桑,請你一定要熬過去,因為我才正準備要好好地經營我們的父子情,你可千萬要給我這個機會啊!
手術室的門無聲無息地向兩側滑開,滿面倦容的醫生緩緩地走向他們,除去了掛在臉上的口罩,迎向他們焦急的等候,他舉起手制止他們如潮水般涌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