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人交戰的矛盾與沖突,令阿紫欲言又止的只有猛搖頭。該告訴他嗎?他又會有些什麼感覺?是不是會鄙視我?還是跟那些人一樣地指摘我?
重重地嘆口氣,阿進拍拍牠的手背。「阿紫,我要做妳的男人;我要做妳最好的朋友。把心事告訴我,有困難我們一起解決,別自個兒悶在心里苦,這樣會今我比妳更苦的,好不好?」
听到他的溫柔言語,阿紫閉起了眼楮,害怕看見他可能流露出的輕視眼神。
「阿進,你認為一個逼死了自己親生母親的人,還能算是好人嗎?」
阿進渾身一僵、訝異極了地望著她痛苦的臉色。「妳是說……」
逼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我的天,她明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啊?她所說的受訊咒,犯的錯……睜開眼鼓足勇氣迎向阿進,她綻放出一抹淒美的笑容。「我哥哥犯了罪可以用青春來彌補︰而我犯了錯,卻沒有牢可去,這個無形的監牢將纏著我一生一世,直到我離開這個世界為止,現在,你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一個罪人了吧!」
「不,阿紫,我不明白……」見到她眼中的絕望,阿進慌亂地擁住她,但雖摟住她柔弱的軀體,但阿進卻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她似乎神智已遠揚到自己所構不著之處。
「我還沒有滿月,哥哥才三歲時,媽媽就離家出走。一直到我十五歲,哥哥入獄為止,我都沒有見過她。哥哥出事後,爸爸也病倒了,我一個人為支撐這個家,有好幾次人都已走到場所門口,但良知總是阻止我商往前踏出一步。」想起那段不堪的歲月,阿紫淡淡地一笑將那些辛酸揮去。「有一次,我看到報紙上報導美容院的按摩女郎的收入很高,但起碼可以賣笑不賣身,所以我又燃起一線希望……那是家很大的美容院,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光剪個頭發都得如此大費周章……之,我去應征時,出來了他們老板的妍姘,她在裹面透過閉路電視看到我……不願也不想再听這些,阿進舉起手想阻止她說下去。
「阿進,讓我說完好嗎?你知道牠是誰嗎?任誰也沒想到十五年沒有見過面的母女,第一次見面相認的地點,卻是在滑稽突兀的場所里!很荒唐吧?」深深地吸口氣,阿紫眼神中裝滿了濃郁的悲哀。
「她堅持要我離開那里,還派了個保鏢送我出去。然後抓了一大把鈔票追過來,要我每個月去找她拿生活費。」說到這里,阿紫用力地咽下一口氣,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抓緊了阿進的手,渾然不覺指尖己滲進他的手背內。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當我把那筆錢往她臉上砸回去時,她那種震驚、傷心,害怕和慚愧的表情。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嗎?我把錢扔還她,還大叫「我寧可沒有妳這種丟臉的媽媽,我的媽媽已經死了一上。」突然爆出一陣啜泣,阿紫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尋求援助般地倚向阿進。
「我真的不知道那時候的我為什麼要這麼說!她看著我,突然從保鏢的手里搶了把刀,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她那種悲痛又絕望的表情,她就在我面前,用那把刀刺進她自己的心髒。」渾身顫抖著地回想起那一刻,阿紫的聲音也被不停打顫的牙齒切成破碎的句子。
心疼地將阿紫的頭納人自己肩窩里,阿進使勁兒地摟緊她。「不要再想了。阿紫,都已經過去了!」
「不,永遠不會過去的。只要我一閉上眼楮,那似乎永無止境的血和她悲哀的眼神就會出現在我眼前,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這輩子恨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這樣妳滿意了嗎——阿進,我並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卻傷她這麼深,刺激得她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嚎啕大哭地趴在阿進懷里,在他強有力的心跳聲中,阿紫抽抽噎噎地說道。
「她的眼楮就像是我的獄卒,它們無時無刻地存在我面前,提醒我自己普犯過多可怕的罪行……阿進,你說像我這種人還有辛稿的資格嗎?她是我的親生母親啊!烏鴉不嫌母丑,而我,卻逼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不但不孝,不仁不義,我……若不是為了哥哥跟爸爸,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阿進,放過我吧!這是我的業障,你不必跟我一起承擔。」收斂著泛濫的淚水,阿紫試圖平靜地告訴他,但他卻端起那碗已涼掉的粥向外走去。
「粥冷了,我用微波爐熱一熱。」阿進吸吸鼻子地說著走出去。這件事太令他震驚了,這……究竟又該說是誰的錯呢?莽撞少年時所犯的過錯,令她自責至今。
只足像她這樣地自囚自責又有何用呢?
依阿紫所說的話判斷,她母親必然也跟她一樣,是個個性很強的人,所以才會有那麼沖動的舉動,而這對那麼相像的母女,卻在命運的捉弄下,在那種情況下相見。時間、地點都不好,使她們如此互相傷害至今,無論是生是死,其實她們彼此都還緊緊相系啊!
難怪那天她醉得醺醺然之際,會冒出那麼奇怪的話。
「我不要像她!我不是故意要恨她……」嗯,她所指的那個「她」,應該指的就是她的母親吧!
趁著微波爐正在運轉著,阿進心不在焉地拿起昨日自她頸問掉下的方型項鏈,好奇地按下那個彈簧扣,啪一聲中分成兩半,一邊是阿紫和她哥哥、爸爸的合照,另弓邊則是個中年婦女的相片,自那雅致的五官,阿進立即猜到這必然即為阿紫的母親。
「還給我!」身著阿進寬大衣褲的阿紫,沖上前去搶走了阿進手里的項鏈,小心翼翼地掛回自己頸問。看到阿進挑起眉,眼光在自己身上來來回回上上下下移動,她有些赫然地模模頭發。「對不起,我拿了妳的衣服……」
看看她卷了好幾折的袖子及褲腳,阿進突然發現這套衣服,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漂亮過。
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阿進戴上隔熱手套,自微波爐裹端由了那碗粥。「妳跟你母親長得很相像。」
抿抿唇,阿紫低下頭望著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疤。「我知道。年少輕狂,我甚至為了鄰居的一句︰我跟她幾乎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話,而差點毀滅了自己的生命。
現在回過頭去看,我是她用血肉蘊生而來,像她是自然的。」
「我想,他們所指的必然是妳跟妳母親不但同樣有著傾國傾城的美貌,也有著同樣強硬的個性吧!」
「你怎麼知道?」阿紫訝異地瞪著他大叫丁起來。
「因為妳是她的女兒。無論地做了什麼令全天下交相指摘的事,都抵不過妳的一句責備。況且她還拋離了妳十五年,內心的愧疚是可想而知的,好不容易她找到可以彌補妳的方法。我不是說用錢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在那時候,至少也可以化解妳大部分的難題了。沒想到妳卻硬生生地丟回她的補償心意,教她怎麼受得了?」
雙手撐在下顎,阿紫坐在桌畔地出地嘆著氣。「現在的我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在我被錢逼得走投無路的當時,怎麼會想到這些……」
阿進兩手往旁一揮。「好了,別再想那麼多了,死者已矣,現在最重要的是妳要好好活下去,這樣我想她也會為妳感到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