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著院子里用鵝卵石和青或紅的大理石塊所鋪成的小徑慢跑,希平咬著牙忍耐著全身筋骨所發出的抗議,在臉上堆滿笑意朝由窗內向外張望的母親揮揮手。
「媽,早啊,爸爸呢?」他隨意用袖子抹去額上的汗水,趴在窗台上看著笑臉盈盈的母親。
「希安啊,我們家可能就要辦喜事口羅!你爸爸現在去找你哥哥希平,大概就是要討論這件事。昨天你沒見到希平帶女朋友回來,他竟然還會害羞!而且看樣子,那位小姐的教養很好……」秀柑伸出手愛憐地拍拍兒子的臉頰,笑咪咪地說道。
希平陡然瞪大眼楮。「什麼?」
「你也很驚訝吧!我們一天到晚要催他去相親,沒想到原來他自己早就找到對象了,要不是昨天晚上被我踫見,還有今天報紙……」秀柑神情極為愉快的述說著。
「報紙?」希平察覺到自己有如一架接收速度過于緩慢的電腦,總是要過一下子才能完全理解母親所說的話。
秀柑有些意外的盯著他看。「希安,你怎麼啦?」
「沒……沒事,媽,我先去洗個澡,待會兒我不陪你吃早飯了,因為公司里有些事我得早些去處理。」希平拿出慣用的藉口,有點罪惡感的怕見到母親失望的模樣。
但出乎他意料的,秀柑並沒有如往常般的以沉默表達她的失望,反而是神采奕奕的對他揮揮手。
「你快去吧,我待會兒要跟希平好好談談,我們得找人看個日子,給他辦喜事。」秀柑說著往與客廳相通的房門走過去,留下一身冷汗的希平在那里干著急。
回過神來後,他三步並作兩步,以最快的速度沖回自己的房間,卻在自己房門口遇到神色凝重的父親。
「爸,剛才媽說……」他話還沒說完,即被父親的眼色所制止,他疾步跟父親一起關進房內。
「你自己看吧!」方新達二話不說的將報紙扔給他,自顧自的坐在窗畔的沙發上皺著眉瞪著窗外。
希平一打開報紙,只覺得全身的氣血都往上沖得他頭皮發麻。頭大的標題加上聳動的文字,足足他氣得腦袋中空白了好向秒而說不出話來。
「你看看這要怎麼辦?剛才你媽先看到報紙,急急忙忙的把我搖醒,很興奮的要我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希平尖銳地叫了一聲,隨即將報紙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里。「爸,這件事只是個意外,我根本都還不清楚那個女人的來歷。再說,結婚!天,這太夸張也太戲劇性了吧?」
方新達不發一言的盯著兒子,在商場上或在公司里,通常他只要這樣盯著對方,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儀,就足以使對方心里驚駭而屈服在他的意志之下。
但這招對他的兒子,尤其是僅剩的兒子似乎無法奏效。希平也一派悠閑的坐在沙發上,毫無懼色地回間他,眼神中裝滿了不屈從的主見。
方新達沉沉地嘆了口氣,顯然這場意志力的僵持中,他已落敗。「希平……」
「爸,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了,我們再這樣演下去有什麼意義?我也希望媽快樂的走完人生,但如果再把別人牽扯進來的話,那不是顯得我們太自私了?」
「我們事後可以好好的補償她。」
「爸,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金錢去衡量價值的。」
「是嗎?但你不能否認金錢有它的用處,至少這是我們付得起的代價。」
「你要我去‘買’個妻子?」希平望著父親堅決的表情,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不是去買個妻子,而是去找這個女孩子,無論用什麼代價,你們必須讓你媽媽開心。」方新達說完徑自往外走,但走到門口時因希平的話而停頓了一下。
「爸,你真的是個強橫的‘暴君’,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商場上的人要給你起這樣的封號,你真是我所見過最強硬的人。」希平雙手抱在胸前,感慨地說道。
方新達微微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挺挺略微佝僂的背,聲音中透著歷盡滄桑的沙啞。「暴君能怎樣?強硬又如何?難道我還斗得過天?」
隨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轉角,希平這才收回視線,心情復雜的走進浴室,用最強烈的水柱沖擊著自己。
敏箴面無表情的坐在餐廳里,食不知其味地用刀叉鋸著眼前的代罪羔羊——那塊味美多汁的西冷牛扒。
「……所以,我跟你媽媽決定到你處來看看你到底在干什麼。」周家老爸將用完的餐盤往旁邊一推,端起咖啡杯,仍是不慍不火的說話。
「昨天我們看到報紙娛樂版時幾乎嚇壞了。敏箴,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這麼不小心呢?爸媽不是反對你交男朋友,只是……只是……這種事要是不當心點兒,到最後吃虧的總是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老媽則是吞吞吐吐的硬擠出這些話,敏箴很明白這可是生性內向羞澀的老媽,思前想後才得出來的言語。
「我明白啦!只是,爸、媽,事情才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我們……呃,我跟他並不是像報紙所寫的是去開……呃,住酒店,我們……我們……」敏箴急得踫掉了叉子,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之後,在餐廳大部分人的注目中,她紅著臉接過侍應生遞過來的新叉子。
「這麼說來,你跟那個……方什麼來著的年輕人並非兒戲口羅?」周老爹挑起眉,深感興趣的下著結論。「孩子的媽,我就說吧,我們的女兒怎麼可能去跟人家流行什麼同居試婚的嘛!說你瞎操心,你還不高興。」
周老媽頗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你還說哩,早上不曉得是誰拼了命的催我早些出門,昨兒個晚上還急得睡不著呢!」
面對妻子的調侃,周老爹只是發出嘿嘿的訕笑,將矛頭又對準了幾乎食不下咽的敏箴。
「敏箴,既然如此,那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我跟你媽也好幫你準備嫁妝了。」老爹慈愛地對敏箴說。
「敏箴?」敏箴拿著刀叉的手無意識地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在意識到旁人異樣的目光後,她趕緊放下手。
「是啊,既然這樣的照片都上報了,你們就早些結婚,也免得旁人說閑話。」周老爹一副所當然的說著。
「哈……哈……爸、媽,我想這中間有一點點小小的誤會。嗯,其實……我只是去采訪他。你們也知道我現在在當記者,昨天晚上我只是湊巧去采訪他……」敏箴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父母的神態,聲音愈來愈低。
「采訪?」果然周老爹的眉揚得半天高,瞪大的眼珠似要迸落般的圓睜著。「你一個女孩子家三更半夜去男人的房間里采訪?你到底是在什麼樣的公司上班?」
「爸,你听我說嘛,昨天我真的有約了個男同事跟我一起去采訪的,只是他臨時有事……」想到公司的同事們要是看到報紙之後的反應,敏箴便無奈地用手捂住臉申吟出聲。
周老爹跟妻子交換了個奇怪的目光,他立即拿起桌上的帳單。「孩子的媽,你立刻跟敏箴回去把東西收拾收拾,我去找查理,今天就帶敏箴回家。我早就說過香港的人心都太復雜,要敏箴一畢了業就回家住;要不是你一直勸我讓她獨自居住,今天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在媽媽的沉默中,敏箴顧不得他人詫異的表情,猛地站了起來。「爸,我才不要回家住,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她亦步亦趨地跟著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