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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瀾池 第24頁

作者︰藍蓮花

「大哥,不要怪他們,是我要他們出來。」又回頭吩咐那人︰「傳令下去,莊主已經找到,要大家下山,各自回房。」

那人領命而去。

池楓望著我,欲言又止,終于還是低聲問道︰「大嫂她……」

我明白他已猜到了一切。

「她還活著。」我打斷他,「只是燒傷很重。你有沒有什麼藥物可以治療燒傷?」

他點點頭,從懷中取出幾盒藥膏。

「這些是我方才上山時拿的,只可暫時解痛控制傷勢。我記得醫書中還有一些良方,我會盡快配制。」

我接過藥膏放入懷中。

「山月復中是池家秘庫,」我說,「我今晚剛剛發現。我只知從一處洞口進入,但那里出入艱難,勢必不是正門。你配齊藥物後要避開眾人,來峰西樹林旁找我,需帶一條長繩方便出入。」

池楓低聲答應,若有所思。

我拍拍他肩膀,轉身離去。

「大哥,」他在身後叫我,「你自己的傷也要醫治。」

我沒有回頭。

我仍由洞口躍入湖中。上岸,看見仍未蘇醒的慕容寧。

我將藥膏涂上她手足身體,頭臉頸項。她的體溫稍稍降低,大約疼痛多少有些緩解,她慢慢停止了顫抖。

我握住她手,將真氣慢慢渡過,努力平息她紊亂疾速的脈搏。她不時嗆咳,想必是為煙氣傷了肺脈。我繼續摧動內息清除她肺脈淤積,直至她一陣劇烈咳嗽,吐出不少煙灰,我的手被她震開,我才發現我已不剩什麼內力。

我在她身邊躺下,疲累已極,半昏半睡。不知多久以後,我隱約听見她低聲申吟。

我想要醒來,卻似乎連睜開眼楮的力氣都無法使出。掙扎之間,覺得她移動了一體,然後我听見她發出一聲喑啞慘叫,包含了無窮傷痛,卻又忽然中斷,沒了聲息。

我一驚而醒,心胸狂跳。

轉過頭,我看見她已醒來,她大睜雙眼茫然望著我,卻仿佛全沒看見。她眼中赤紅,淚水如同泉涌,瘋狂渲瀉,一徑沖開她臉上藥膏。她渾身痙攣,嘴仍張著,卻已痛得再也出不了聲音。

我知道她這樣痛苦是因為燒傷難忍的劇痛。我身上的灼傷此時也痛不可抑,而她的傷勢卻嚴重得多。

望著她如此折磨,而我絲毫無能為力,我閉上雙眼。

胸中似有長刀沖擊,汗水很快流滿我全身。

我忽然拔出劍,在腿上深深刺下。

熱血涌出,令我稍覺好過。

當我听見湖上水聲欸乃,慕容寧已再次暈去。回過頭,我看見劃船而來的池楓。

他看清我時乍然一驚,一躍上岸,過來搭上我的脈搏。隨即皺起眉頭,由懷中掏出一粒丹藥,示意我吃下。

不待我說,他又俯身察看慕容寧。

「她怎麼樣?」我吞下丹藥問他。

他看我一眼,垂頭道︰「比我預想中嚴重,但應該有法可治,只是……不但容貌再無法保全,背上傷勢也會牽制她日後左臂行動。而且,肺脈受損,勢必留下隱疾。」

我听他一句句說來,感到我沉重而銳痛的心跳,正一記記敲打著我的胸膛。我默默無言,靠上石壁。

池楓此時忽然發現我腿上傷處。

「大哥!」他過來點了我止血穴道,抬頭望我,責備的目光使我明白他已猜到其中緣由。

我避開他視線,「我沒事,」我說,「快些幫她醫治。」

當池楓料理好她的傷口,為她服下一劑止痛催眠的藥物,我才想起他並非由我落入的洞口而來。

「你怎樣找到的另一個入口?」我問。

池楓正為我包扎傷口,並未抬頭,只淡淡說︰「記得麼?我們小時候,爹教我們背誦的‘碧叢叢’歌訣?」

「‘碧叢叢’?」我低聲重復,若有所悟。

他輕輕點頭。

「爹去世以後,我整理他生前雜記。看見他曾記載‘今日初傳碧叢叢歌訣于二子。二子極之聰穎,一遍成誦,甚喜。然日後當不時考問,防其忘記。’後來的記載中也曾幾次提到這只歌謠,更有‘楊兒日堪大任,或可考慮年內向他詳解碧叢叢。’之類的句子。後來我幾次研究,卻發現那歌訣實在不是什麼武功秘要。本以為終不可解,直到昨夜你提起秘庫,我才明白那歌訣也許便是入庫的線索。回去仔細參詳,其中果然暗示了數道機關方位。」

他抬頭望望頭頂洞口,又說︰「你落下之處應該只是一個天然通風口。想必原來亦做了偽裝,只是一場大火,全都燒了個干淨。」

說話間他已處理妥當,卻仍不放心︰「你的燒傷並不太嚴重,只是內傷卻不可掉以輕心。」

見我點頭答應,他才放心一笑。

當日我們根據歌訣提示歷訪四重秘庫。

除去數十間大小石室設施俱全可供百人長期居住。其余所見不外黃金異寶,神兵利器。

唯有最後一重竟以鐵壁鑄就,門上一只巨大的銅制絞盤。

池楓徘徊察看,思索良久,始終不曾動手開啟機關。

忽然他如有所悟,回身望我,臉色蒼白。

「怎麼?」我問。

他沉聲說道︰「里面該是滿滿一庫火藥,一旦輪盤絞動,整個山莊會被夷為廢墟。」

我一瞬凜然。知道這里該是池家最後一道防線,一旦外敵入侵,無以克制,便可啟動這一機關,與敵同歸于盡。

伸手撫上鐵壁,我與池楓無言對望,默默嘆息。

慕容寧的傷勢不能輕易移動。我留在秘庫中照料她。池楓每日出去處理莊中事務,夜間送來食物和藥品。

慕容寧的傷勢漸趨穩定,神志也開始清明。

第四日她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為什麼要救我?」她說,她听見自己薰啞的聲音時全身瑟縮一顫。

我無言以答。

而她亦不再多說。

此後數日她昏睡,醒來,沉默地忍痛。不肯再發一言。

但她並不拒絕食物,令我漸漸放下心來。

十天以後的某個晚上,她的傷處已基本結痂,池楓為她換藥後離開,我看著她昏昏睡去,于是離她遠些靜坐運功。

那時我的內傷已好了六七成,內息運行幾乎已無阻礙,只需再沖破嬗中穴即可基本治愈。氣息流轉正在緊要關頭,我忽然听見她的方向傳來悉娑響動,她似乎已翻身坐起,輕輕咳嗽。

池楓喂她的藥應該會讓她一夜安眠,她此刻醒來一定是刻意未將藥丸咽下。

一種不祥之感令我悚然心驚。

我盡力快速地收攏內息,卻欲速不達。背後聲響不斷,她似乎在勉力移動,我不知她究竟要做些什麼,心煩意亂,愈加無法凝神。

忽然間,我身後一片死寂。

我大大一震,內息霎時紛亂突入我四肢百骸。胸口如塞了一團稜角硬物,全身處處脹痛難當。

我汗如雨下。

忽听她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申吟,卻黯澀低啞無已為繼,如已被絕望驚懼堵住喉嚨。

霎時間我已明白發生了什麼。

……

放棄了一切導引內息的企圖,我站起身來,回頭看她。

我看見她已自己移到湖邊,半跪在水邊,伏低了身體,呆呆望著水中倒影。

我向她緩緩走去,內息混亂竄移,只覺每一步都虛浮不定,無法觸到實地。

她忽然抬頭,看著我。

她眼中的光芒那麼冰冷絕望,似是連整個生命都已凍結。

然後她整個上身向前猛然一探,翻落水中。

我立刻隨之躍下。

冰冷的水流包圍了我,與我雜亂的內息狠狠撞擊,猶如萬根鋼針齊齊插入身體,剎那間我全身氣血為之逆流。

然而我不去管它。

我不顧一切地在水中追蹤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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