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絲受創的自尊心頓時恢復不少;她曾經花了好幾個小時,教這只鳥講這句話。現在終于開口說了。
‘你好。’她揉揉惺忪的眼楮,帶著濃濃睡意回答道︰‘你好。’
無聊先生用它那鉤狀的嘴,慈藹的對她笑笑,但它立刻混身僵硬的張開翅膀,尖叫道︰
‘快起來,你這無賴。’
蘭絲躺回床上,用被單蓋住她的頭。無聊先生從床腳板上飛下,砰的一聲降落在床上,逕自走到她腿上,它的大爪用力插進她的肌膚里,尖聲怪叫道︰‘打開槍艙,發射!’
她翻個身,閃開它的爪子。它一下亂了腳步,縱起身,飛到衣櫥上,用一只亮晶晶的眼楮,善解人意的看了她一眼。蘭絲嘆了口氣,溜下來,開始更衣。
當蘭絲把一只厚皮制的手套戴上手臂時,那只鸚鵡贊許的望著她。她每次帶著它時,都用這只手套來保護自己手臂的肌膚。她在它瘦骨嶙峋的腿上綁了一根皮帶。
‘好男孩。’她說︰‘無聊先生,願意去散步嗎?’
市區里的空氣充滿了煤灰,湖邊的發酵屋里傳來的氣味令人難以忍受,蘭絲開始迫切的懷念起她沿海家鄉那種純正的海風堿味。不過,室外的空氣的確讓她的頭痛緩和了些,夾雜在生氣蓬勃的人群中,她心頭的陰郁也被驅散了不少。在街上,她替她的小妹妹買了一個魔術箱,另外又和一個賣白百合香醋的小販,聊了幾句話。他在街上叫賣東西時,看見無聊先生,特地停下腳步來欣賞它。回家後,她在走廊上踫到雷禮仕,倒能以平常的鎮靜態度和他面對面。
‘嗨!艾蘭絲!’他看見她時,招呼道。他正把一個巨大的柳條籃子從他公寓門口移出。看見她後,卻站直身子對她微笑,抬起手臂掠掠松落在額頭上的棕色卷發。‘早安!采購了什麼好東西嗎?’他說著,指指她手中提的盒子。
她按按魔術箱上的按鈕,里面的囚犯立刻無聲的彈出來,臉上帶笑,.頭還不斷的點著,無聊先生飛離她的手臂,拖著皮帶翅膀拍拍作響,盡可能飛向樓梯扶手。它歪斜著頭,看著雷禮仕。
‘它怎麼不叫了!’蘭絲叫了起來。‘剛才那小子示範給我看時,它會發出一聲好迷人的叫聲呢!’
雷禮仕的眼角閃爍著一抹有趣的神采。‘艾小姐,這是一種欺騙的手段。那個聲音是那小販不動嘴唇所發出的月復語。’
‘好一個騙子。’蘭絲回報他一個微笑,說道︰‘我把這個玩具送給我妹妹之前,必須先學會那聲怪叫才行。’
‘或者你可以先教會無聊先生。’他說︰‘它現在說話像個紳士了嗎?’
‘才沒有呢!昨天它跳到茶盤上,告訴海莉說是老鼠打翻了她的面粉筒。她是那麼愛干淨的人!這對她實在大不公平了,她發誓要把它抓起來燒了吃。莎菲姑婆什麼也沒有說,只表示如果無聊先生被燒成菜,她希望海莉別拿給她吃!你和你父親把氣球上的繩索解開沒?’
‘弄好了。氣球上還有幾個裂縫。不過,在我們起飛以前。我們一定會把它補好。對了,我光顧著在這兒跟你說話,都忘了告訴你大衛...’
大門外傳來一陣鞋尖敲擊著堅硬的門檻聲,伴隨而來的還有一串粗俗的咒罵,有的紳士在沒有淑女的情況下,就會說出這些粗話來的。雷禮仕听見這些聲音,對艾蘭絲作了個手勢,表示歉意,打開那扇厚重的橡木門,讓西風船長進來,只見他抱了滿懷的機械配件來到走廊上。西風船長把所有東西吭當作響的堆到走道的地毯上。當他看見蘭絲,趕緊用塊油油的抹布,擦擦手臂,握握她的手。
‘真高興再度見到你!包開心看到你像顆櫻桃似的精神煥發。你的感冒好了吧!真好!真好!你拿的是什麼?禮仕,那不就是常穿過你的窗戶,飛到我們家來的那只鸚鵡嗎?好家伙!它是你的嗎?艾小姐!’
‘是的,先生!’蘭絲說著,寵愛的望著無聊先生。‘不過我覺得,它因為我是女人而討厭我。它的個性相當不穩定。’
‘會嗎?’西風船長對那只鸚鵡贊許的笑笑。‘這一定是鳥類的天性。艾小姐,過來,我告訴你,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西風船長走到那柳條籃前,打開蓋子,露出一大疊涂成紅、藍、金等鮮艷色彩的絲質布料。‘看過一旦漏氣的汽球嗎?雖然不及它張在天空時一半的光彩,但它還是很可愛。’當他補充時,他咧嘴笑道︰‘放心,掉到豬窩里後,我們已經把它送去清洗干淨了。’
蘭絲一面模著那彩色繽紛的絲布,一面開心的說道︰
‘我無法想像它會飛上蔚藍的天空,像顆玉米花似的飄過燦爛的太陽...’
雷禮仕揚起眉毛,很不羅曼蒂克的指出︰任何汽球若飄過太陽,就會陷入嚴重的困境中。
‘噓!’那位父親訓誡道︰‘這孩子有顆詩人的心!你不能怪她!’
蘭絲顯出驚訝、狼狽的樣子。詩人的心?這句話听起來並不怎麼令人尊崇。她正想否認她並沒有那麼浪漫不實,西風船長卻接著說下去︰
‘自古以來,有很多構想,認可飛行的潛力!波拿帕就是其中一個認可的人。他計劃讓他的軍隊搭乘汽球,入英格蘭。艾小姐,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想我听說過這件事,據說有一陣子他們的確考慮過這個計劃,但後來由于它實在不可行而放棄...’
‘不可行!那是他手下的將軍說的,那些該死的笨蛋。一點想像力也沒有。這個國家的軍備也是一樣。他們只知道死守在地面上,用炮轟掉每個人的頭。我曾經好幾次向威靈頓將軍提議設立我們自己的汽球空軍。我們應在別人設立之前,先行設立一組汽球兵團來防御自己。你現在看看德國...’
無聊先生根本沒興趣听什麼有關德國人的事,它只想到它還沒吃早餐。它不斷用它有力的黑嘴啄那根皮帶,死命的拉扯皮帶,發出怒吼聲。西風船長看了嚇一跳,忍不住咯咯笑起來,蘭絲決定趕緊上樓去喂飽它。她開始踏上樓梯,她回過頭,越過肩膀,看著雷禮仕。
‘噢!我好像記起來你剛剛說你表兄...’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漠然。
‘老天!對了!你回來之前,大衛來過,要我告訴你藍卓瑞公司有話交待你。好像是史查理改變了主意,他說如果你今天下午到劇院去,他會在公司里給你安排個工作。’
或許是蘭絲自己過度敏感,想像力太豐富,但在她感覺上,雷禮仕的語氣似乎有些譏諷。她怒氣沖沖的說道︰
‘是史查理改變了主意--還是藍爵士替他改變的?’
雷禮仕聳聳肩,似乎不願意表示意見。他轉過身走向他的公寓,在推開門之前,停住腳步,遲疑了一會兒,又回到樓梯口,定定的仰頭望著蘭絲。
‘你必須親自去問大衛才知道。’他有些不耐的說道︰‘這完全是--’他似乎在斟酌如何選用恰當的字眼。‘--你和大衛之間的事。他來的時候正好你不在,我只不過是把他告訴我的話,轉達給你。就是這樣,一切到此為止,我可沒興趣成為一個...’
‘拉皮條的?’蘭絲問道,眼楮瞪著他。
‘差不多。’雷禮仕反擊道。
西風船長起初被他們突如其來的爭執、口角攪迷糊了,但听了他兒子的話,他似乎模到一點頭緒。他打破僵局,郁郁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