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斯和他的印地安小廝騎上險峻的山坡,前往薇妮父親的礦坑。他們在礦坑人口勒住馬,麥斯用英語揚聲喊道︰「有人在嗎?」
沒有回答。麥斯翻下馬背,指示杜明在馬上端槍伺候,他自己小心走向礦旁的木屋,又喊了一聲。
這次總算有人咕噥一聲慢吞吞地來應門。他疑心地看著麥斯,要不是瞥見杜明的槍對準他,多半也已拔槍相向了。
「你要干什麼,陌生人?如果你是來打劫的,那就找錯地方了,只怕我比你還要窮。」吳山姆說著,眼光從槍口回到黑眼的西班牙人身上。一
「我來這兒打听一個叫做貝華德的人。」麥斯打量面前花白胡子的礦工,一口明顯的美國腔,顯然不會是薇妮的父親。
「你找他干什麼?」吳山姆對這個衣冠楚楚的陌生人更疑心了。他看起來很像當地的貴族士紳,怎麼會和貝華德扯上關系呢?「他死了,你為什麼還要找他?」
「我答應過口先生的女兒,要幫她查訪她父親的生死,听說你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老人搔搔頭。「我告訴你吧!我們正在礦坑里工作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次嚴重的坍塌。他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根本挖不出尸體。」
「請你指出坍塌的地方給我看,我好告訴貝小姐事情發生的始末。」
「不行!我不能讓陌生人進我的礦坑,我怎麼知道你不是來搶劫的?這年頭,做人不能不小心點。」
「可是,先生,你剛才告訴我,你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偷。你不也跟貝太太說過你們的礦沒什麼斬獲?依我看,這又牽涉到第二個問題。既然找不到金子,你還留在這里于什麼?」
老人聞言色變,手立刻按在腰間的槍把上。印地安人見狀,把槍一舉,他只好松了手。「我無處可去,我的錢都耗在這里了,所以只好留下來,至少還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
「你最好說實話,先生。我不希望你欺騙貝先生一家人。」麥斯冷靜地說,言下自有一股威脅的力量。
吳山姆察言觀色,發覺面前這個西班牙人不像是會虛聲恫嚇的人。「得了,我怎麼會欺騙我的合伙人呢?你要曉得,華德不只是我的合伙人,他更是我的朋友。」
「既然如此,你更不必害怕了。你只要讓我看看貝先生葬身的地方,我自然不會再來打擾你。」
「問題是你什麼也看不到,那里空氣太稀薄,燈火點不起來。」
「我不是笨蛋,先生,你最好帶路。」
吳山姆舌忝舌忝干燥的唇,又瞄了那個印地安人一眼。「我帶你進去,可是那個印地安人不許進去。」
「杜明只是听命行事,對你不會有什麼妨礙。不過也無所謂,我就單獨跟你進去好了。但是我還得警告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萬一我沒有完完整整的出來,杜明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吳山姆無話可說,只好嘟嘟囔囔地在前面帶路。礦坑里面一片漆黑,麥斯等山姆點了燈,燈影幢幢地映在壁上,四周靜得像墳場一樣,只有偶爾一點滴水聲。
通道車轉向右時,麥斯偶一抬頭,正好瞥見吳山姆的影子映在山壁上,手中高舉圓鍬正要偷襲他。麥斯應變奇速,及時跳開去,手一伸一扣,就奪下了老人手中的武器。然後他一腿掃過去,把吳山姆踢倒在地上,手拿著圓鍬柄就橫在他的下巴下面,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吳山姆脹紫了臉色,兩手拼命來抓麥斯的手腕。
「你最好說出來,老頭子!」麥斯氣喘吁吁地說。「你到底把貝華德怎麼了?」
吳山姆還在掙扎,試圖推開麥斯的手。可是他的眼楮已經鼓了出來,嘴角也沁出一縷血絲。最後麥斯終于松了手,老礦工把手按在喉頭,忙不迭地大口喘氣。
「你打算招供了嗎?你到底把口華德怎麼了?」麥斯問道,站起身來,踩著老人喉頭。
「我說,我說,」山姆沙啞地說。「把你的腳拿開,我什麼都說。」
麥斯站到牆邊,兩手橫在胸前。「我正洗耳恭听,吳先生。小心,我听得出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老人爬到牆腳下,好不容易才掙扎地站了起來,仍然喘不過氣來。「萬一我說了實話,你又不高興听怎麼辦?你會怎麼對付我?」
「當你對付貝先生的時候,你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麥斯冷冷地說。
山姆看起來有點不安,不敢正視麥斯的眼光。「我也不想那麼做,貝華德是個好人。」
「你到底做了什麼?」麥斯一顆心提了起來。為了薇妮,他衷心希望她的父親還活著。
山姆低頭望著自己的靴子。「我听說舊金山有很多船長願意付高價收買來路不明的水手,因為太多水手跑去淘金了,船上很缺人。」
「你把貝華德賣到船上去了嗎?」
「對,我也很後悔,可是做的事總歸做了。」
麥斯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話。「你為什麼要把合伙人賣到船上去?」
說來話長,總歸一句話,我太貪心。當我們挖到金子的時候,我大概是昏了頭,覺得一半金子還不夠,我要全部。」
「你把貝華德賣到哪一艘船上去?」
「一般名叫‘南十字星’的商船,它開往波士頓。」
「我會去查這件事,萬一我發現你沒說實話,我會再回來找你。口先生最好沒事,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保證你會吃不了兜著走。」
「我的金礦怎麼辦呢?」
「當你欺騙你的合伙人時,你就該想到有這一天了。吳先生,如果我再回頭來找你,你最好已經走了。」
麥斯走出暗沉沉的礦坑,心情一點也不開朗。他希望薇妮快樂,可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他實在沒有把握自己帶給她的是好消息。
第六章
莎梅和薇妮在院子的大橡樹下放了一張躺椅,讓芙蘭可以在白天時到院子透透氣,同時看看不同的景致。
芙蘭穿了一襲女敕紅色的長袍,倚在躺椅上,望向葉隙的白雲藍天,一邊听女兒念《傲慢與偏見》。這些天來,她已漸漸好轉,氣色好了很多。她听得有點倦了,便慢慢合上眼楮。
薇妮放下書本,看母親睡著了,就幫她拉上毛毯,在她頰上輕輕親了一下。近來一切都好轉了,她們有足夠的錢付醫藥費和房租,又把木屋改造了一番,母親的病也大有起色,只要找到父親,她們的生活幾乎可以說是十全十美了。
薇妮嘆口氣,揉揉酸疼的膀子。待會兒她就要到水晶宮的更衣室去練舞,以便應付當晚的演出。
必于她在水晶宮演出的事,她和莎梅決議瞞她母親到底。她們只告訴她說薇妮得到了沈太太的那個工作,芙蘭身在病中,也就信以為真。薇妮也不曉得她的秘密能瞞到幾時,不過現在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做一天算一天,看著辦了。
最近她常常會想到那個黑眼深沉的西班牙人。偶爾她會找出麥斯送給她的玫瑰,凝視枯干的花瓣,仿佛又看到他在對她微笑,听見他低沉的聲音,感覺他的手溫暖的掌握。就像現在,她幾乎听到他的馬蹄——
她陡然轉過頭,望向外面的道路。她的確听到馬蹄聲了!溫麥斯恍若平空從她的夢里走出來,一樣是那身漂亮的西班牙裝束。他摘下低邊的黑帽,向薇妮鞠躬致意。人還沒開口,那對黑眸先已訴說了千言萬語。薇妮伸手撫平鵝黃色的長裙,希望自己臉色還算自然。兩個人面對面,半天都不說話,最後還是麥斯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