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手頭繡的神壇布舉起來給她看。差不多公會的每一位會員都要準備一輛車參加升天節的活動,車上要布置得像一個戲台,按照聖經上所說關于每一行業的描述表現出來,這種花車游行要花一整天走到山上的城堡那里,途中還得在公會每一會員門口停留,接受獻禮和食物,並且表演節目。
餅去這些年里並不常舉行這樣的節慶活動。不過在年頭好的時候,附近又沒有軍隊的話,大家就會推出各式表演。
有一年,史提芬國王親自光臨莫萊。酒商特別從契斯特請來默劇團表演耶穌把水變成酒的故事。但是由于喝了太多酒,有幾個扮演門徒的人到黃昏時已醉得東倒西歪,不時從車上掉下來。而扮演耶穌的人也變得有失莊重,講台詞時格格笑個不停。
艾琳環視眾人。辛苦了這麼多年,大家需要輕松一下,今年可能會大肆慶祝。
她把針線放在膝上,低頭想著自己實在有很多方面值得慶幸。她原來是一位貧窮的騎士女兒,家里還有六個姐妹。十四歲嫁到這里來,幾乎沒有什麼嫁妝,而嫁的丈夫年紀大得足以做她祖父。可是她學會了行事要謹慎,不僅變聰明了,也學會了存錢。在打仗的那幾年里,她不僅保全了丈夫的產業,甚至還增加了不少。
很少有人像她這麼幸運。
他們突然听見院子里的看門狗在狂吠。艾琳放下針線籃要走出去看,在門口的時候回頭說道︰「從前他們提供車子給升天節活動從來都不拿錢的,也不必喂牛。從前什麼都是大家自由捐獻以表示對神的崇敬。」
外頭天氣很好,可是在這早春的時候還是不甚暖和。有五、六個新爵爺分派到這里馬棚住宿的騎士正在逗那些狗。她的僕人隔著院子觀看他們,滿臉不悅。
那些大狗扯著鏈子狂吠。有一個高個子的騎士在用一根棍子戳那引進猛犬,想誘使它們咬住。看這些騎士通紅的臉,就知道他們喝酒了。
艾琳走到陽光下,提高了聲音對他們說︰「如果你們這樣戲弄那些狗,它們以後就學會看到什麼東西都叫,我們就不得安寧了。」
那高個子的騎士轉頭看她,其他的騎士則以手肘推著彼此。他們都是從南邊來的法國人,說的是一種方言,可是她還是可以听出他們講到「寡婦」這個字眼。
那個騎士聳聳肩,然後把棍子朝空中一丟。它踫到牆,然後落在她的腳邊。那些騎士隨後懶洋洋地朝馬棚走去,一路仍大聲談笑著。
她的管家杜波德匆匆跑了過來。「艾琳夫人,這些騎士剛從酒館回來,」他氣沖沖地說。「他們越來越不像話了。他們說你——」她揮手示意這些騎士,因為他們都記得很清楚在戰爭期間的遭遇。
她轉身朝屋子走回去,同時抬眼看了一下掛在門檻上的鹿角雕刻。那是鈕柏納從法拉斯買回來的,也是他世代家傳事業的象征。
在戰爭結束的前一年,莫萊被史提芬王底下的一個將領佔領,比利時的將軍生性殘酷。若是有農奴偷竊,他就下令把農奴活活燒死。然而有士兵奸殺婦女然後棄尸河里,他卻坐視不管。這樣過了幾個月之後,有些鄉下人就密謀報復,要殺掉這個叫賴斯的將軍和他的手下,為瑪蒂塔女王和她兒子亨利光復莫萊。
然而公會的人卻認為這個想法極為不妥,這樣造反只會招致嚴重的報復。于是他們采取了相反的作法。艾琳打開柏納的保險庫,拿出一大筆金銀財寶賄賂賴斯普和他的手下。結果這個方法竟然見效了。
幾個月之後,賴斯普奉史提芬王征召去打他最後一場戰役。莫萊的所有市民都期待這個惡徒會死得很慘。可是據他們所知,這姓賴的至今仍活著,而且很可能是快快樂樂地住在他的老家法蘭德斯。
艾琳站在鹿頭底下,五月燦爛的陽光灑落在她四周。她非常感謝老天給她這珍貴的一切︰高宅大院、舒適的家居和金鋪。不過這一切也都得靠上上下下所有僕役一起來保護,合力對抗來犯的暴民或逃兵。
老天讓她保有房子、丈夫的事業——舒適的生活,還有她最珍貴的一個寶貝。
這個寶貝就是麥格。
她的兒子正跑進大門,長長的腿像一匹小馬,肩膀已經開始變闊了。在經過馬棚的時候,一個照管馬棚的男孩伸手拍拍他的肩。麥格笑了起來。
每次都是這樣。他吸引了每一個人的目光,任誰都忍不住喜歡他。
而他此刻也一如往常,渾身髒兮兮的。艾琳把他拉過來。「老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不要這樣,媽媽,我要去釣魚。」他對她一笑。「你說過我可以的。」
「但是不能去河邊釣。你看看你,還有你的衣服。老天,我可沒打算把你養成一個野孩子!」
「媽媽,」他那雙琥珀色的眼楮漂亮得像女孩子一樣。「那池塘是給嬰兒玩的,而且有湯姆跟我在一起。」
她把他帶進大廳。公會的人都笑著看他。她在西露旁邊坐下。麥格親一下她的臉頰,她假意要把他推開。「我是講真的。你才九歲,湯姆也不比你大多少。我不要你去河邊,那里太危險了。」她理著他的頭發。他的頭發顏色較暗,不像她是金紅色的。
面包店老板在說,今年恐怕無法提供足夠的面包給節慶活動用。他並不像其他會員那麼富有。
所有會員都已經有一點醉了。織布商嚷著說,按照傳統習俗,每一輛車子都得送給觀眾一些東西。
麥格攬著艾琳的肩膀,用手指玩弄她發辮上的紗。「新爵爺來了,媽媽,」他對她說。「湯姆看見他。他看起來很凶,是諾曼人,就跟我們听說的一樣。」
「有人說她是愛爾蘭人。」
面包店老板已經掩不住醉意,囂叫著想壓過屠夫的聲音。西露站起身,一臉嫌惡地走了出去。
鐵匠把面包店老板推坐在椅子上,說︰「所有的車子都要給東西,這是傳統,面包店就要給面包。」
「我們請艾琳來評斷,」染布匠轉身插腰看著她。「她是我們的領袖。」
她抬頭看他,心里想著他是很英俊,可是太冒失了。她並沒那麼大的權力,可是考慮到眼前這狀況,她也不願意讓賢。
「有些人給,」艾琳說道。「有些人不給。像肥皂商就從來不給東西。」
「哼,誰會給人肥皂呢?」鐵匠環視眾人。「再說,其實大家只是想要買一些免費的酒。」
「別忘了我們的得腸。」屠夫插口道。
「媽媽。」麥格玩著她的金鏈子。他的指尖很粗,因為他已經開始做一些金匠的工作了。「湯姆說如果我們去河邊釣魚,就可以釣的很多夠我們晚飯吃。」
「釣魚的人都是這麼說。」她攬住兒子的腰,「我們應該負責提供牛飼料,」艾琳對所有會員說道。「反正並不算多,而且他們說的對,今年的春天什麼東西都短缺。」他看著染布匠傅奈吉,說︰「我願意負面包的費用。」
第四章
一隊騎士走在通往城堡的路上。陽光普照,他們越往下走,天氣就越來越熱。路兩邊長滿了高高的野草,蟲蠅亂飛。有些騎士已經熱得受不了,月兌下披風掛在鞍上。
尼爾放慢了馬速。在這片林野之間,到處可以看見戰爭的痕跡,這是我的地方,他這樣想著,心里突然興起一股感觸,然而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他已不是隨時流露真情的小孩,而且還帶著一支軍隊,然而這個地方是他辛苦爭來的,是他十三年來在老女王和她兒子新英格蘭王亨利底下效命的報酬,這個莫萊城堡以及這一整塊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