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事嗎?」美琪擔憂地注視她的上司,雖然只差了七分鐘,可是對行事比鐘擺還規律的薇莉來說,這也太不尋常了。
「沒事,路上耽擱了一下下。」她輕描淡寫的說,沒講自己因為呆坐在鏡前傻想,連早飯也來不及吃。
美琪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回答,心里卻在猜測今天早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交通事故,才讓她的上司遲到。
「李奇恩小姐來了沒有?」一個急促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美琪回答之後,對方只是簡短的請薇莉過去一趟。
「老閱一直在找你,他大概昨天晚上又睡在這兒。五十五分你還沒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為辦公室的鐘壞了。」美琪笑著對揚著眉的薇莉報告。
薇莉沒有理她,查理這麼急著找她,一定又出了什麼問題。她嘆了一口氣,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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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查理笑嘻嘻地對她說。薇莉剛才幫他理清了一個案子,眼看公司又可以爭取到一個大客戶了。
「你昨天晚上都在這里搞這件事嗎?」薇莉不客氣的說。她注意到查理皺巴巴的上衣和未刮的胡碴。
「所以搬來和我一起住吧!」他不改嘻皮笑臉,一點也不像個大老板的樣子,這是少數幾個公司的核心份子,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好了,十一點還有個客戶呢!把自己打理一下吧!」薇莉不理他的調笑。
查理也沒說什麼,吹著口哨就進入他辦公室里附設的盥洗室。
薇莉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對查理的話並不以為意。每當進入旺季、公事繁忙的時候,他就會開這個玩笑。其實他們兩個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起。
誰說他們兩個人竿子打不著啦?一個念頭突然開進薇莉的腦袋,她早上不是還深切地感受到三十歲的危機嗎?她想要擁有孩子。眼前就有一個最佳的人選──查理正是她心目中理想男人的典範。
薇莉慎重地考慮送個突來的奇想。她喜歡孩子,但又不夠新潮到做個單親媽媽,查理倒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他溫和風趣,事業有成,而且不會擺出一副大男人的姿態,諱言他對薇莉的需要。再說這幾年來他們相處得也不錯,她也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令人不能忍受的惡習,除了有時對工作太過投入以外。不過薇莉對這點倒是抱持肯定的立場,至少這表示出他的認真負責。
而且她一直沒听說他有什麼固定的女友,但是查理好歹也快四十了,總該有定下來的打算,他總不希望真的當孩子的「老」爸吧!
雖然查理從沒有真正表示過他對薇莉的興趣,但這對薇莉一點也不構成困擾。她不相信什麼愛情神話,被熱情沖昏頭的結合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她自己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而且她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傻呼呼的小老鼠了,她是個成熟的女人。薇莉有信心,只要她讓查理注意到她是個女人,等時候到了,查理就會明白他精明干練的企劃經理也是做妻子的最佳人選。
自然,身為新時代具有主導權的積極女性,她不會坐在那邊乖乖等待機會的來臨。既然這是個符合邏輯,又對大家都有好處的方式,薇莉看不出來還有什麼等待的必要。她要查理很快了解到婚姻的好處。
而她會確保他知道這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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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她決定開始進行她早上決定要做的「瘋狂事兒」。查理的事可以等一等,那比較需要從長計議。薇莉要先慶祝她的三十歲生日。
首先,買一雙溜冰鞋。
她要學溜冰,在這三十歲的年紀來學溜冰,似乎有一點……超齡了。可是薇莉已經決定不要用頭腦思考,也就不想在乎超不超齡的問題了,既然要瘋狂,干脆就不可理喻到底好了!
不過,薇莉自己也不清楚這個鬼主意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總之,當她早上在梳妝台前發呆的時候,這個念頭就像一道閃電打進她的心里,揮也揮不去。
說實話,她對溜冰這項運動僅止于十歲時的記憶,那年冬天特別冷也特別長,使她家鄉的湖水凍結成可以在上面溜冰的程度。她借了一雙溜冰鞋,由鄰家的大姐姐教她一些簡單的技巧。以後,那湖再也沒有結過這麼厚的冰,而她也沒再想過這回事。她搬到大城市,忙著戀愛、結婚、離婚、求學和工作。
然而今天早上,她卻突然想起那年的光景,她不記得是否在學習的過程中曾遭受任何困難,可是在白茫茫的雪景里,滑過冰面那種飄飄然的快感,卻令她印象深刻。她尤其記得那雙借來的溜冰鞋,雖然比她的腳大了一截,需要塞上一塊海綿,但那軟軟的觸感、暖暖的襯里,曾令十歲的她立誓長大後一定要買一雙一模一樣的鞋子。
現在她總算可以實現當年的心願了!在這遙遠的二十年之後,重新憶起童年的宏願,倒不像心理學家所講的,是一種「近中年的恐懼癥」,她自己很清楚。她只不過想再一次擁有當年那種單純的快樂和,她想要在三十歲的這一天,好好放縱自己一下,回到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薇莉。
她利用午休時間到百貨公司里選了一雙白色瓖金邊的溜冰鞋,銀閃閃的冰刃,幾乎和她記憶中那雙借來的鞋一模一樣,但是這次可合她的腳了。她像捧著一個美夢似地捧著追雙鞋,今她荷包扁了一半的標價並沒讓她卻步,在腦中她已經勾勒出明天在冰上凌虛御風的模樣了。雖然相隔了二十年,可是她相信只要溜兩趟,她又會記起來的。
就像有句老話說的︰某些事情一旦學會了,就永遠不會忘記。
***
說那句話的人,不是白痴就是騙子!
當薇莉放開扶手的欄桿,巍巍顫顫地站在冰上時,她在心里尖叫,懷疑「某些事情」是不是包括溜冰。當她第一次滑倒時,她開始詛咒起說這句話的人,因為他讓她抱了不正確的希望。
現在,就在她忘了自己摔了多少次,只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塊骨頭沒接觸過冰面的同時,那雙白色的溜冰鞋似乎不再那麼可愛了,說實話,它們看起來還真像個噩夢,一對閃著銀牙嘲笑她的惡魔!
這就是超出常軌的代價!
薇莉模模酸疼的後腰,在場邊坐下,她決定要先休息一下。她環顧整座溜冰場,除了她自己和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以外,偌大的場地空漾漾的,沒有其它人,連管理員都不曉得跑到哪里去休息了。
這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令她滿意的一點,她是故意挑這個時間的。禮拜六早上八點,只有瘋子和她這種突發奇想的老女人,才會跑到這里來溜冰。
她抬眼偷瞧那個穿黑衣服的陌生人,祈禱他是她剛才結論的例外。
他比她還早來。當她走進這里時,還其為場內有人感到吃驚。那個人短促的朝她皺了一陣子眉,移師到另一個角落。薇莉巴不得他這樣做,在這麼大個地方,要躲開一個人其實並不太難。何況,其中有一個幾乎可以算是寸步難移。
薇莉嘆了一口氣,低頭看看自己,那雙溜冰鞋似乎有點設計錯誤,它不會向正常方向──也就是說向前進,反而專門找一些奇奇怪怪的角度,而且最糟的一點是,兩腳還有各自的主張。
還好她保持殘存的理智,選了這個人跡罕至的時刻。她就是怕萬一記不起來溜冰的方法,還不用當著大庭廣眾的面前出丑。事實證明她的理智總是比直覺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