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正中央有一座孩童的雕像,孩童的手臂中夾著一條大海豚。
這具雕像原來預備放置在噴水池中央,後來因為噴水池可能引起麻煩甚而發生危險,所以計劃擱置。現在雕像的周圍延生著羊齒等蕨類。
這些蕨類枯萎,更生,再枯萎再更生地輪替著,但從沒有人會去仔細觀察一下。
這個後花園只有祖母宅里的人,或住在廣場里各棟建築物頂層的人才看得見里面的景色。
安姬蘭常常駐足在自己臥房的窗戶口,向外觀察隔鄰公使館後院那個面積稍大的花園。
偶而幾次,她看見園里有幾個表情嚴肅的官員,其它大部份時間都只有幾個園丁在修剪花木或為特殊的場合布置園景。
六月里,在原定加冕日的前後數天,花園里裝飾著玫瑰、百合等各種美麗的花朵,色彩明亮,景致甚為怡人,這會兒花朵都被一個個的盆栽取代了。
園里也種了天竺葵。這些天竺葵常使安姬蘭想起在廣場大花園里,王子大笑著,誤以為天竺葵和山梗菜的顏色是代表紅藍白的國旗色彩。另外,有一叢叢顏色鮮明的秋海棠環繞著一座雕像,安姬蘭肯定這是個希臘人的雕像。
不巧的是園內有棵大樹,緊依著兩家後院的牆邊。這棵樹枝葉扶疏,頂上的枝干部份延伸到祖母這邊的花園,有點擋住了安姬蘭的視線,妨礙她想進一步仔細觀察隔鄰園內的景象。
從她視線所及的範圍看來,那座雕像應該是代表希臘眾女神之一,可能是維納斯。她認為自己該記得問問王子到底是誰的雕像,到底這雕像是不是由希臘帶到貝格瑞福廣場來的。
但是,現在暫且不管那麼多了,最重要的是能順利到達後花園盡頭那道通往停車場的門就萬幸了。
「你一定要安靜,不能出聲音。」她輕聲地告訴凸凸,「更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照各種情形來看,絕不是可能被人听見或發現,但她還是免不了會恐懼。
所有的僕役都在地下室用餐,她依然緊張地加快腳步,穿過石鋪道到達圍牆邊的門。
她一腳踏進停車揚,就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彷佛已進入另外一個新世界。
停車場里有馬廄及數間馬車夫的臥房,顯得污穢狹隘,與貝格瑞福廣場那種莊嚴堂皇的景觀回然不同。
她還來不及看看四周的情形,就發現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閉篷的馬車。她一出現,王子馬上從篷內跨下來。
只見他雙眼發亮,神采奕奕地走過來,全身彷佛散發出愉悅的光芒。她從未想到他穿上晚裝是如此地神氣炫目,此起白天的模樣更要英俊幾分。
他的鈕扣洞里穿著一串芬芳的梔子花。他並沒有戴帽子,只把帽子擱在馬車里。
他不說半句話,只牽著她的手,扶她上馬車,自己也上車坐在她旁邊。
隨手關上車門後,馬車便開始行駛了。走出停車揚,車輪在鋪著圓石的道上隆隆地響著。
「妳終于來了!」王子開心大喊,「我一直耽心臨時有什麼事阻擾妳不能來,但我仍然安慰自己說,妳一定會赴約的。」
「我是來了,」安姬蘭答道,「而且我必須帶凸凸一塊兒來。」
她說著,把凸凸放在對面的座位上。
「沒關系,我們吃飯時,亞力士會照顧牠。」王子說。
「而且,」安姬蘭急切地接著說,「你最好幫我保管停車場邊門的鑰匙,太大了,我的皮包裝不下。」
她邊說邊把鑰匙遞給他。從屋內到停車場去,門很容易就能推開,但從屋外回去,則必須用鑰匙開啟。
鑰匙一向放在門邊一個小碟子內,她從宅里出來,如果沒看見小碟子,可能會忘了這回事,就會因沒帶鑰匙而回不了家。
鑰匙擺在那里,方便那些有事找阿貝的僕人取用。阿貝當然有他自己專用的一把。
王子接過鑰匙,隨手放人馬車內一個掛袋里。
「妳想不想知道,妳看起來是多麼的美麗?」他問道,「我從沒想過妳頭發上配戴那麼漂亮的玫瑰花看來好美。」
安姬蘭下意識地舉起手來模模發上的玫瑰花。
她向祖母道過晚安後,匆匆忙忙地把花往頭上一插,所以有點擔心發花插得不牢。
「不要踫,」王子求道,「不要改變任何一個地方。現在這副模樣正是我所希望的,只是此我想象中的妳更漂亮幾百倍!」
安姬蘭瞼上一陣羞紅,急轉過臉望著窗外。
這時天色還不暗,太陽已西沈,但是星星還躲雲幕後,尚未點綴夜空。
「我們……去那里呢?」
「我想帶妳到一個很安靜的地方去,並不是我不願意把妳帶給別人看,」王子答道,「而是因為我想靜靜地與妳談談話,不希望有嘈雜的音樂及高談闊論的人們圍繞在附近。」
「無論到什麼地方……我都會覺得……非常興奮。」安姬蘭說,「我……從沒在餐廳里……吃過飯。」
「我了解妳不應該在任何一家餐廳里吃飯,尤其是和我在一起。」王子說道,「但妳竟然答應我的請求,這使我覺得妳非常勇敢,令人不可思議。」
「女乃女乃知道了一定十分……震驚!」
「許多人也會一樣,」王子答道,「所以我必須小心翼翼地不讓別人看見我們,以免引起麻煩。」
「不過,」安姬蘭說出內心的感受,「這對我來說……是一種冒險……一種很大很大的冒險……!」
「我也是,」王子說,「我也感到害怕。」
「害怕?」安姬蘭問道,「為什麼你感到害怕呢?」
「因為,如果我們說話閃爍其詞,句句有弦外之音,我就會陷入困惑的深淵,不知如何自拔。」
安姬蘭很驚奇地望著他。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我也不希望妳了解,」王子答道,「起碼,這時候,妳不要知道。妳所做的事,我覺得非常奇異,卻不明白它對我來說,該算是痛苦或快樂。」
安姬蘭更不了解了,只見他定定地望著自己,說道︰
「讓我停止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今晚,我希望妳盡情玩一玩,享受一個快樂的夜晚,更希望這個小小的加冕禮景觀能成為美麗回憶,使妳在以後的歲月里時時抱著愉悅的心情去懷念這一切。安姬蘭,我祝福妳一生永遠生活在快樂中。」
「我盼望能如你所願,」安姬蘭答道,「我更希望你……也能快樂。」
「那是不可能的,」王子說,「但至少我已享有今天一整個夜晚,這對我十分重要。」
「明晚……你做些什麼呢?」安姬蘭听他說得那麼低沉,覺得有點困惑。
「明晚,我有個約會不能取消。」他答道,「後天晚上,我必須出席白金漢宮的宴會--假使如期舉行的話!」
「假使如期舉行的話?」安姬蘭重復說道,「這是什麼意思?」
「妳記得上次發生的事吧。」
「國王可不能再生病,」安姬蘭說道,「那多讓朝野失望。」
「別擔心這個,」王子說,「昨天我看見他。經過那次手術後,他的身體狀況是意想不到的好。」
「那麼,這次宴會一定會舉行的,」安姬蘭說,「如果無法舉行,所有的食物又得再度浪費掉,真恐怖。」
「浪費?」王子稍感不解,「怎麼說呢?」
「也不能說是浪費,」安姬蘭答道,「先頭加冕禮延期時,報紙大加渲染著宮中官員們面對那些為宴會預備的成噸食物感到十分頭痛,找不到解決的方法。」
「後來他們怎麼處理?」王子頗感興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