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結果如何,我一定要赴王子的約,沒有什麼事,更沒有什麼人能阻止得了我!」
通常,安姬蘭在晚餐前換下白天穿的衣服,另著一套長禮服,然後獨自下樓進餐。以前都由老女僕服侍她換衣服,後來一直是她自行更換,不再需要僕人幫助。
老艾米莉只能在晚餐前上樓來,幫她清潔房間,整理床鋪或把她長禮服的扣子扣好,拉鏈弄牢而已。
「我自己來吧,艾米莉。」安姬蘭換衣時都不讓她服侍,因為她認為這點小事要她做,自己心里過意不去。
艾米莉照她的話做了,以後都等到安姬蘭下樓吃晚飯後,她才上樓去整理房間,直到次晨安姬蘭喊她時再上樓?;
這麼說,安姬蘭就可以換上漂亮的晚裝,而不用擔心艾米莉看見。
當然,也需顧慮魯斯旦,不過他老眼昏花,只要圍著大披肩,他就不會發現地禮服的領口開得比往常低。
平時她下樓用晚餐都會套上荷葉邊的長袖外套,今天卻披上透明的白紗遮掩的臂部。整身純白的衣著,使她看起來就像是一朵白雲里的純潔夢仙。
當初為了參加社交活動,祖母為她添購的禮服大都是白色的,但是她此較喜歡身上這件。
這件禮服的質料是采用那種能使她縴細玲瓏身材發出光澤的絲緞料,在腰部下的裙身再多罩上一層白色透明細紗,裙邊處瓖上一叢叢淺粉紅色的緞帶花。
另外在胸口處也點綴著玫瑰花束,裁縫師再多為她準備一束玫瑰當頭花,讓她搭配在發上。
安姬蘭的時間不太夠,匆匆帶齊這些佩飾。
因為在向祖母道晚安以後,她必須馬上回房圍好披肩,戴上白色長手套,準備好手提袋,再帶著凸凸下樓去。
安姬蘭知道這宅子里只有祖母不會因她盛裝進餐而驚奇。
因為梅威夫人一向習慣吃飯時穿上最精致美麗的長禮服,佩戴各種珠寶首飾,即使只和丈夫一個人或家人進餐時也是如此。
安姬蘭的父親上一次從印度回英度假在家時,祖母在晚餐前進入會客室,父親一看到她的打扮,立刻贊美道︰
「真好,媽媽,您光芒耀人的一身就像是去參加宮中的舞會。我在印度時,那里的暑氣逼人,常使我脾氣煩躁,情緒低落,但是只要一想到您,我的精神馬上為之一振,胃口跟著大開。」
「這就是我一向的期望,喬治!」梅威夫人說,「你必須記住,身為英國人必須在落後國家人民面前樹立一個權威的典範,即使對那些被征服的人民也一樣。」
「您說得對極了,媽媽。」喬治爵士很恭順地說。
但安姬蘭卻發現父親在為祖母倒杯雪醴白葡萄酒時,眼楮眨了又眨,顯然內心自覺好笑。
◇
安姬蘭走入祖母的臥房,隨手把披肩月兌了。方才吃飯時,她圍著披肩好瞞過魯斯旦的眼楮。
「妳看起來多漂亮呀,親愛的!」梅威夫人說,「我真高興我們買下這件禮服,看,多適合妳。」
「女乃女乃,您這麼說,我好開心呀!」
「我已經決定,只要我身體一好起來,」祖母繼續說,「我要為妳舉行一個舞會。明天我們開始把願意邀請的客人先列好名單。不僅找些年輕人,也要請些年紀大的,免得舞會太枯燥嘈雜。」
「開個舞會太好了!女乃女乃。」安姬蘭喊叫著。
她盡量裝出很熱心,興奮的神色,就像當初第一次听到這消息的表情一樣。
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祖母並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舞會的計劃,安姬蘭卻越來越不起勁了。
「明天我們一定列個名單。」梅威夫人的聲音顯得她困盹了,「晚安,小親親。我覺得今晚一定睡得很好。」
「我也希望您如此,女乃女乃。」安姬蘭答道,「還有沒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呢?」
「不用了,小親親,謝謝妳。哈娜把我服侍得無微不至。」
安姬蘭親了親祖母後,輕聲走出房間。
然後,她又上樓回自己的房內把需要的東西帶齊,果然艾米莉已在她進餐時把房間收拾干淨。
一切彷佛進行得十分順利,只是方才的晚餐的確是最大的難題,因為她想吃得越少越好。
不僅由于待會兒要與王子共進晚餐,更因為她太興奮,覺得食物會哽住喉嚨而無法呼吸!
這時,她真希望凸凸不要那麼挑剔、偏食,好變成一只貪食的狗能把她不想吃的東西大嘴大口吞食下去。
她知道,凸凸貴為北京狗,對飲食十分苛求,如果有不合牠口味的食物擺著,牠會對著僕人抬高鼻子,幸幸地走開,趴在他們眼光所及的地板上表示無言的抗議。
終于她心生一計。平常全由老魯斯旦為她把菜一道接一道地從地下室端到一樓的餐廳。她正可以利用他回去端下一道菜的那段時間中,把自己碟子里過多的東西偷偷放回大盤內。
湯類的飲食可以很容易地倒回大湯里,但是像魚排之類切片的食物再放回去就可能被發現。她只好假裝開始不小心切得太大塊,等切下自己所需的份量後,再把多余的放回盤子里。
這些都還算好辦,隻果派是最傷腦筋的。
因為並沒有其它客人,所以隻果派是最後一道食物,魯斯旦在旁,她就沒有機會再把派放回盤內。
她只好象征性地拿了一小塊放在自己的碟子里,實在沒有胃口,無奈地用叉子東撥西弄。
「這麼干一定咽不下去。」
她把一小塊派弄得稀稀爛爛的,只見碟中碎碎的一堆已不可辨識。
她希望魯斯旦沒有注意她的動作,但是他早就看見了。
「妳吃得不多,安姬蘭小姐!妳不是說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會增進食欲嗎?」
「今天好熱,魯斯旦,」安姬蘭答道,「天熱我就沒有胃口,吃不下飯。爸爸也一樣,所以你看,自從他到印度上任後,就越來越瘦了。」
她的確很聰明,馬上轉變話題,和魯斯旦談論起爸爸來。
老管家十分尊敬父親,常稱他為「喬治主人。」
「瘦得像鐵耙子!」他跟著說起她父親來,「他在家的時候,我就常告訴他說︰『將軍,如果您越來越瘦的話,就會因為經常修改衣服而損失一大筆錢!』」
「下次他回來時,你一定記得再告訴他。」安姬蘭說,「而且,你知道他最欣賞布魯克太太燒的菜。」
「她早已為他準備好最喜歡的料理,就等著他回來品嘗,安姬蘭小姐,」魯斯旦微笑地說,「她永遠記得喬治主人的嗜好。」
當安姬蘭離開餐廳時,老人依舊沈緬于追憶中。
安姬蘭回房帶齊東西後輕輕走下樓。她發現有一件事挺值得慶幸的,那就是魯斯旦絕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身旁。
原因是魯斯旦的體重隨著年齡的老邁而日益減輕,但他並不換穿較小的鞋子還是拖著大皮鞋。由于鞋子太松,所以他走路時,人影尚未出現在視線之內,鈍濁的腳步聲已老遠地從走廊那一頭傳來。這樣便可讓安姬蘭有警覺性。
走廊里除了一盞煤氣燈放出微弱的光線外一片黑暗,魯斯旦在就寢前最後的工作便是把燈熄滅,除此之外,他便不會再到走廊上走動了。
前門已輕上鎖,安姬蘭抱著凸凸,很迅速地經過通往閱讀室和餐廳的走廊。
在閱讀室和餐廳之間有一道門,門外的路直指向後院的小花園。
後院盡頭圍著一道牆,牆背面便是停車揚。面向屋子的格子圍牆蔓延著稍顯枯萎的山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