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親看出我的猶疑。「怎麼?我叫重濂特地為你泡的,還不快喝。」
在父親注視之下,我只得乖乖拿起那杯牛女乃,淺嘗一口還是覺得惡心,父親仍不放松他逼視的雙眼,我只好硬著頭皮,咕嚕咕嚕強灌下去。
案親的注意力回到棋盤時,我趁機溜走,溜進浴室里面吐了起來。
從來沒有覺得牛女乃這麼惡心過。吐完了以後,我用清水不斷地漱口。猛然一回頭,卻發現麥田盯著我的異樣神色,眉頭蹙得好緊。「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說。
「什麼?」我不明所以。
「你想隱瞞我多久?」他依然緊盯著我。
「隱瞞什麼?我只不過對食物過敏而已。你干嘛這麼凶地瞪著我?」我無辜地望著他。
「那你經期來了嗎?」
我第一次發現麥田臉皮這麼厚地問出這麼尷尬的問題。
我好笑地對他說︰「你發神經啊!」
「你盡避回答我。」他不改嚴肅的面容。
「還沒有啊!你問這個干嘛?」他不會不好意思,我都要害羞起來了。
「你難道不會算一下日子?」他一手倚著門邊,不耐煩地說。
我抬起眼來看他。「日子是有點晚,可是又怎樣?」
他以他晶亮的黑色眸子瞅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內心盤算,經期已經晚了一個多禮拜,但也不代表會有意外。「不會吧?」
「看了醫生就知道!」他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不會這麼湊巧的!我心里想。
可是從沒有對牛女乃或其它食物過敏的經驗,為什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呢?
听說孕婦特別容易流淚,最近也是動不動就哭了起來,難道真是懷孕的微兆嗎?
經期晚三、四天還說得過去,晚一個多禮拜似乎真的很奇怪了!
我模模自己的肚子,什麼感覺都沒有。
查看月歷,發生那件事的日期和經期比對一下,正好是不安全期。
想到這里突然想起Cen來了,因為是Cen教我算這些日期的,而他之所以知道,卻是從一個死掉的女攝影師那里听來的。
是遇到我之前的同居夥伴,後來得了癌癥死了。
一直奇怪和Cen在一起如此親密的日子,卻沒有發生任何性行為。
有一回,我和Cen都為此感到好奇,決定試試看。無論怎麼試都不行耶!最後兩個人笑倒在床上。
Cen試著歸納出一個結論,問我︰「你想要從我這邊拿走的不是性吧?」
「不是吧!」我說。
「而我也不是!一定是這個原因。」
好久沒有見到Cen了,然而,如今就算真的相見,也不會再有像過去那樣需要緊密相偎的感覺吧!
我模著自己的肚子,我想,如今唯一需要的,只不過是從麥田那里取得一些溫柔吧!
除夕夜的晚上,我們一家人包括小弟都到麥田的父母家吃年夜飯。
麥田的兩個妹妹都在國外念大學,所以今年他們家的人數反而和我們家一樣。
早上因為沒有幫他母親買菜,所以去的時候,心里更覺得不好意思,自覺自己廚房手藝很差,但還是留在廚房幫她的忙!
往常的過年,家里也不過只有我一個女生,所以都直接買些現成的東西。親眼看見麥田的母親做出這麼多道好菜,心里下免覺得佩服!
終于忙得差不多了,以為可以休息,他母親精力充沛得又拜起祖先來了,我只得依樣畫葫蘆學著她做,吃年夜飯的時間終于來臨,看著菜一道一道地上,我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
小弟一直到這個時候才現身,事實上,他才是我們家里唯一有廚房才能的家伙。
我不僅累壞了,而且對食物依然沒什麼胃口。可是,所有的長輩不知是看出我身體的不適,還是太過寵愛我,紛紛夾些大魚大肉給我。
我只有趁他們不注意的剎那,偷偷夾給麥田,麥田似乎也格外體諒我,專夾些清淡的食物或青菜給我。
小弟似乎把一切看在眼里,拚命瞅著我笑,不時對我擠弄頑皮的鬼臉。
終于一頓飯在夾來夾去、擠眉弄眼之下吃完了。
臨走之前,他母親把我叫到房里,拿出一個翠玉做成的手環要我帶上。
我覺得實在不好意思。「上回你給我那串珍珠項練,我還沒有謝你,怎麼好意思現在又收你東西?」
「上回那個是重濂說弄丟你的珍珠耳環要賠你的,叫我一起去選,這個是我要給你的,不一樣,收起來啦!可以保平安!」她國台語夾雜著親切地對我說。
她親自幫我帶在手上,我除了說謝謝,不好再說回絕她的話。
從我潑她咖啡起到現在,一直都覺得她是個極善良的婦人,內心覺得對她又是歉意又是感謝的,除了一再說謝謝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回去的途中,我不斷把玩著帶在手上的玉環,想到那串珍珠項練是麥田送的,心里泛著幸福的漣漪!
「你盯著我笑什麼?」麥田開著車子,一邊問我。
我仍然不改臉上的笑意。「不告訴你!」麥田轉過頭也盯著我,卻听到父親在後頭說︰「小心開車!」
我「噗哧」一聲,取笑麥田。
回到家以後,已經不早了,不過連早睡的父親也有守夜的習慣,他和麥田下著圍棋,我則一邊吃著瓜子,一邊看他們下棋。
看著麥田不著痕跡放水給父親的鎮定模樣,實在很好笑,我每次都在他刻意放水的時候,對他擠眉弄眼,而他絲毫不受我的影響。
凌晨十二時,屋外的鞭炮聲不斷,父親這盤下完就決定收手了。反正父親是那種擁有地震、打雷,任何噪音也不會驚醒的體質。這點鞭炮聲也不會阻擾到他的睡眠。
「你要不要也睡了?」等一陣鞭炮聲響過後,麥田對著正看向窗外的我說。
我搖搖頭,心里雖然感到很平和,但是難保睡去了以後不會再作惡夢。
「你先睡吧!」我說。
他倒了一點波本獨自喝了起來。「我如果先睡,又不知道你會搞到幾點才睡了。」
喝完了酒以後,他堅持拉著我進房,鞭炮聲又突然響起。「現在就算想睡也很難。」我說。「而且我一點也沒有睡意!」」躺著休息一下也好。」麥田換上睡衣,躺在床上說。
我搖搖頭,躺著看天花板發呆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我寧願站著走動走動。
「你先睡吧!」我說。
「我想到了,我可以幫你按摩,幫助你入睡!」麥田坐起來說。
「不要!你先睡,不用理會我!」我搖搖頭,想走出去。
「很舒服的。來嘛!試試看!」他一再央求我。
最後,我當然屈服了,因為心想如果可以入睡的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被人按摩也頂舒服的。
丙然一陣酥麻的感覺襲來,不僅肌肉放松,連精神也跟著放松。
全身上下好像坐擁在雲端一樣,不到片刻,我就緩緩地睡著了。
原以為如此安詳地睡著了以後,就可以獲得完全的寧靜,但一到夜半,我又開始作著那重復的惡夢。
夢到躲在角落哭泣的時候,被麥田輕輕搖醒。感覺他緊緊擁著我,感覺他身上溫暖的氣息,感覺自己眼角的淚水,滲進他白色棉質的睡衣里,我心里平靜不少。
「你作惡夢了。」他說,他輕拂我的長發。「夢到不好的事?」
「嗯!」我依賴在他懷里,像個需要安慰的孩子。
「說出來會比較好受!」
「記得我和你說過有關我母親的事嗎?我說謊了。」我對著他的胸膛緩緩地說。
「然後?」他等著我的下文。
「我是第一個發現她死去的人,自殺死的,白色的棉被里藏了好多血。」我平靜地道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