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變得不一樣了!」我模模狗狗的頭,從袋子里拿出兩顆青龍隻果,一顆給莉,一顆逕自吃了起來。
「對呀!掃把狗現在和我是一國的哩!偶爾還會和老虎作對呢!」她得意地說,一邊還咬了一口隻果給狗狗吃。
「手好了吧?」我問。
她點點頭,然後把掃把狗放下,任它隨意奔跑,直到它消失在我們的眼前。「我們也到操場上走走吧!」莉這麼說。
雖然是冬天,小學的操場仍然是一片綠油油。我們從橢圓形尖的一頭走起,一邊走就一邊聊了起來。
「你以前打過棒球嗎?」莉平伸著手臂,閉上眼楮,仿佛在感應風的脛動,突然問我說。
「從來沒有,我在學生時代對運動總是一竅不通。」我說。
「真可惜。」莉睜開眼楮對我說︰「不過,我也不算打過棒球啦!因為學生時代,女孩子總是只能打壘球。」
我看著她做出打擊手即將揮棒的姿勢。
她說︰「等待打擊是一件奇妙的事,必須要不急不徐地!」她看了我一眼,繼續說︰「等待球從草原另一頭飛過來——輕意地聞到綠色的氣息,眼界也非常的開明,揮棒出去,就好像感應風的脛動一樣的奇妙。完全是因為站在草原上打球的緣故吧!」
「是真的?」我從來沒有經驗過這樣的事,于是也無從領會。「如果我學生時代就認識你的話,你一定會討厭我的。」我對她這麼說。
她站直了身子,然後說︰「才不會呢!可以跟你撒撒嬌的感覺真的很好;而且,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想跟你說話呢!」
「真的嗎?」我笑著說︰「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大的優點呢!」
「這也可能是缺點喲!」她認真地說︰「難道,你有時候不會有好像老鼠被夾到尾巴一樣痛苦的感覺嗎?」
「這麼說起來,好像有一點哦!」我說。
「有時候,對人應該狠一點的時候,請你不要太客氣!」她正經地對我說,不斷在我面前揮動拳頭。
我笑著看著她,然後點點頭,覺得她實在很可愛。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說。
「可以呀!」
我們並肩坐在小學操場的草地上,我問她有關「結婚」她抱持著怎樣的看法。
之所以會這樣問她的原因,是因為到現在,我還沒有告訴她我已結婚的這件事。
「為什麼要問這個?」她果然狐疑地說。
我只能說︰「想知道呀!」
「你相信永恆的愛的存在性嗎?」她反問我。
我想了一下然後說︰「不知道耶!」
「我不相信。」她篤定地說︰「所以,我也不認為人們應該結婚。」
「那人們認為彼此相愛呢?」我問。
「剎那的相愛就結婚,才會有那麼多不幸的婚姻,不是嗎?」她說。
她的看法雖然偏激,但也不無道理,于是我說︰「沒有永恆的愛,所以也無需結婚,對嗎?」
「人們相愛也可以不需要結婚的,對吧?」她笑著反問我。
那麼,我直覺地沒告訴她,是正確的!我和麥田連愛都談不上就草率結婚的事,對她來說,一定是無法忍受的吧!
因為人世間感情的事情總是變化無常的,人心是難測的,那麼所謂永恆的愛,只不過是人們腦中對企求不到的事情的一種渴望的幻覺吧!
莉一定是這麼想的,所以她也無法和老虎結婚吧!
十二月中旬,我和麥田接到一張來自他小阿姨的邀請卡。
浪漫的小阿姨剛從巴黎回來,準備舉辦一場聖誕節之前的舞會。
「為什麼不在聖誕夜舉辦呢?」我問麥田。
「也許聖誕節她又不在台灣了吧!」
于是,去赴宴的那天晚上,我又穿起那件白紗禮服,並且學莉靈巧的手,把頭發挽在腦後。
浪漫的小阿姨是個三十歲、長得十分嬌小,看起來卻精力充沛的女人。從她的笑聲,就可以知道她個性的爽朗與率真。
她周旋在眾賓客之間,然後,飄然來到我們面前。「你一定就是重濂的新娘吧?」她笑著地我說。
我笑而不語。
她轉臉對著麥田說︰「沒想到你這麼好眼光。」
麥田也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瞅著我看,害我不好意思,只能低下頭。
「還喜歡我送你們的禮物吧?」她輪流打量著我們兩個說。
麥田楞了一下,根本不知道她曾送我們什麼禮物,只好說︰「很喜歡。」
倒是我一想到麥田把那些玫瑰花丟進垃圾筒,便忍不住想取笑他說︰「麥田也很喜歡那些紅玫瑰花。」還曖昧地看了他一眼。
他恍然大悟,不好意思起來,幸好小阿姨又被其他人群簇擁著走了,否則他可能不知要說些什麼。
麥田的父母親和年長的老者,都露一下臉就走了。剩下的年輕人便開始肆無忌憚地瘋狂起來,我和麥田都感染到這里熱鬧的氣氛,我們不斷喝著香檳,與一些並不熟識的人共舞。
直到快接近午夜的時候,麥田才從一個陌生男人的手中,把我接過來。
他雙眼晶亮,露出迷人的笑容對我說︰「這首跳完就走,好不好?」
我點點頭靠在他懷里,還是感覺他散發出來的味道令我安全而熟悉。
舞曲停了,我抬起頭看著他,透過彼此朦朧的雙眼,我們沉浸在奇異的氣氛中,著迷地對著彼此笑。
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就偷偷地從會場上離開,一下子從熱鬧的會場來到戶外,冬天的風吹過來,也只不過令人感到清涼,更何況麥田握著我的手是如此溫暖。
我們立在宴會門前的台階上,一時還不想離開,因為麥田不斷地望著我笑,而我仿佛醉在他柔情似水的黑眸中。
誰都不願打破幸福的這一刻。然而,我們卻沒有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令人來不及防備也來不及回應。
一個黑影莽撞地向我們沖來,等到我有所反應的時候,麥田已順著我的手臂緩緩地倒下去。
我蹲下去扶住他,他握住胸膛的指縫,不斷溢出血來,滴落在我白紗禮服上,我無助地只能抱住他,失去任何理智和判斷能力,發出刺耳的尖叫,而那個凶手早就逃進黑夜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許是我的尖叫聲引來其他的人們。總之,有人勉強地把我從麥田身上拉開,我茫然無知地盯著緊張的人群,他們抬起麥田,然後迅速送他上救護車。
我腦中一片空白,心里反覆重映著麥田最後那虛弱的笑容。
不知道後來坐上誰的車,把我送到急診室的門口,有人遞給我一杯熱水,安撫我坐下。
因為是在醫院里,眼楮的焦距不管停在哪面牆壁上都只一片慘白,我內心慌張的程度並沒有降低。
望著身上白色的禮服染著紅色的血滴,我終于暈眩地倒了下去。
夢中,麥田的影像不斷和母親重疊,我已經分不清楚誰是誰了。
當我抓開白色的床單,卻愕然發現熟睡的母親躺在血泊中,尖叫之後,母親的臉變成麥田……
有人搖晃著我,叫著我的名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干嚎。
「井潔!」是父親,還是誰的叫聲?
我清醒過來,睜開眼簾,首先看到是小阿姨擔心的臉。「怎麼了?作惡夢了嗎?不要擔心了,重濂已沒事了。」她抱著我安慰。
我把頭輕輕靠在她的肩上,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感到內心逐漸平靜下來。
「說來真好笑,沒想到會發生這麼荒謬的事,都怪我那位發了神經的遠房表親的兒子,莫名其妙把你認作是拋棄他的女朋友,才會誤刺了重濂一刀。」她輕輕拍著我的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