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還是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一臉納悶地抬起頭望著她。
她對著門口說︰「進來吧!吧了這種事,還不敢向人賠罪嗎?」
然後,她又對著我說︰「他原本逃走了,現在又害怕地跑了回來。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還在門外發抖害怕呢!」
我望著那位低著頭走進來的人,他緩緩抬起頭,露出慚愧的臉。
我這才想起來,我還和他跳過一支舞呢!甚至在此之前,他就是在麥田父親生日宴會上,對我說些惡心的話的神經質人士。
「對不起,我一定是酒喝多了,才會做出這麼魯莽的事。」他不敢直視我的眼。
我為他畏畏縮縮的樣子感到生氣。「那麼,上次你也是酒喝多了,才會對我說出那麼奇怪的話嗎?」
他沒有回答。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為什麼偏偏選上我呢?不會這麼巧我正好長得像你的女朋友吧?」我質問他。
「因為你讓人感覺很親切,總之,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想找人發泄怒氣。」
小阿姨看著我愁苦的表情,突然說︰「好了!你出去吧!做出這種糊涂事來,真讓人看到你的臉就生氣。」然後她又安慰我說︰「剛才醫生說重濂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等麻醉一過,就可以去看他了。反正現在天也還沒亮,要不要休息一下?你也累了吧?發生這種事。」
說完,她走了出去。
我開始思索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荒謬的事發生在我身上,難道我被奇怪的瘟神詛咒了嗎?
向來對這種事一直抱持樂觀態度的我,即使被誤會了,也只是一笑置之的;然而,這次連麥田也無辜地被波及,我心中實在沒有辦法原諒這一切。
然而,仔細想想,應該不被原諒的是我吧!畢竟是我害他的,不是嗎?
清晨,醫院的長廊透著遠處窗外的陽光,我輕輕拍打著白色的牆壁,內心思索第一句該對麥田說的話。
「進去吧!他在等著你。」小阿姨開啟門對我說。
一直討厭醫院的味道,因為小時候,母親房里總是充滿這種類似的味道。
我躊躇不安地走上前,小心翼翼不敢驚動他。呆呆地望著他蒼白的臉。
而他只是對著我露出那抹虛弱的笑容,我不敢望著他的臉,低著頭把梗在喉嚨的「對不起」吐了出來。
「又不是你的錯。」他小聲地說。
「可是,怎麼說都是因為我才會引起的。」我內心地慚愧,讓許久不會哭泣的我,已經有淚水在眼眶內打轉了。
「坐下來吧!你這樣站著,我眼楮抬得很疲。」
我靠著他的床坐了下來。
「听阿姨說你倒了,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他居然還有力氣取笑我。
「你流了好多血,你知不知道?」我瞪了他一眼。
他反而從被單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你不覺得幸好發生這種事阻止了我們嗎?要不然依我們舞會時的熱情,難保不會又發生重蹈覆徹的事吧!」他露出賊賊的表情,然後一直曖昧地盯著我。
「你可能傷得不夠重,還有力氣胡言亂語的。」我用力抽回我的手。
他唉了一聲。「我是病人耶!」好像我振動了他的傷口,他緊皺著眉頭。
「對不起。」我擔心地說。我這才想起,原本是懷著歉疚的心來看他的。「要不要緊?」我緊張地問他。
他笑著搖搖頭。「沒事了!」
「真的?」
「嗯!你也一夜沒休息了吧?反正傷口又不深,不是什麼大傷,你回去休息吧!」他說。
我搖搖頭。「我陪你。」
順著他的目光,望著自己沾上血跡的白色禮服,血跡已經由紅轉黑,不知道送洗能不能洗得干淨,我想。
「你的樣子看起來真狼狽,「我再買一件新的給你。」他說,似乎知道我的心事。
「這種對話好像真的夫妻喔!」我月兌口而出,話出口了以後,他別具深意地望著我,我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起來。
兩個人遂沉默了下來。
「至少回去換件衣服再來。」他打破沉默地說。
「好吧!」我听他的話,決定回去。
後來,我才知道麥田的傷口真的不大,也沒有傷到內髒,一想起自己那時候如此擔心慌張,甚至暈厥的情形,就覺得自己實在太夸張了。
不過,我向來是最怕見到血的,也難怪自己這麼大驚小敝了。
凶手因為是自家人,也就不提起告訴了,這個意外事件就這麼落幕了。
為了彌補那分對麥田的歉疚感,我幾乎每天都到醫院陪他。不過,他卻愈來愈難伺候,因為不能隨意下床走動,精力愈來愈充沛的他無處發泄,就將矛頭指向我。
不是說些瘋言瘋語,就是要求我做些好笑的事。例如︰每天下午,我都必須對他說個故事,如今我已經說過紅樓夢、馬克白、伊底帕斯、羅生門……甚至逼急了,連杜象和馬格利特的生平也得當故事說給他听。
幸好,他完全像個沒有文學氣質的人,我以為大家都知道的故事,他也只不過是到達「以前听說過,完全不知道內容」的程度。
不到兩個禮拜,他就出院回家了,我也終于能松口氣。
因為傷口還沒有痊愈,我害怕他自己活動會把傷口拉開,于是我必須幫他料理日常生活的一切。
有一次,他看見我折疊他的衣物,當然也包括內衣褲時,他顯得十分驚訝。
「這個,我以後自己會洗。」他害羞地從我手中搶走他白色的內褲。
「別好笑了!你傷口又還沒好。」我從他的手中又搶回來。
「洗這麼一點衣物不會動到傷口的。」他辯解說。
「不行!」
他好像真的很在意,居然說︰「那你可以拿去送洗。」
我笑了出來。「第一次听到內褲送洗的,我又不是沒有洗過我爸和小弟的,你干嘛這麼在意,難不成你害羞?」
我一定要取笑他,他才會用力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然後悻悻然地走開。
最近,我常會覺得麥田是不是因為受傷了,腦子也壞掉了,才會莫名其妙突然在意一些小事情,而且還不時對我投以奇怪的眼神,常常發現他盯著我就發起呆來。
問他在看什麼,他又恢復沒事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你盯著我看有多久了?」有一回,我午睡醒來一睜開眼,就看到他坐在地毯上看著我。
他因為當場被逮到,作賊心虛地低下頭,只說︰「我肚子餓嘛!」這樣令人好笑的話。
然而,盡避麥田如此怪異的表現,我還是很滿意目前這種和諧的狀況!靶覺起來,有一點點幸福的味道。
即使是幻覺也無所謂!我心里是這麼想。
第七章
十二月就這樣悄然從生命中流逝,只是冬天依然存在,有時候冷到產生會下雪的幻覺。
麥田卻完全不受影響,還是一件襯衫、一件夾克就出門了,我則毛衣穿得鼓鼓的,真的像極了胖胖的雪人。
天氣有時候又會突然暖和了起來,就像今天,趁著這樣的好時機,我整理了完稿,準備拿去給出版社。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們,麥田的傷口已經愈合了,我再也不用當他的管家婆。你們猜得出他第一件事做的是什麼事嗎?
沒錯!就是勤勉地自己洗內褲。
我的畫準備以上下集出版,不久以後,就可以看到上集了喔!
才剛要出門,電話卻響起,我只好又回去接起電話。
「我是林寅正。」對方很直接報上姓名。
原來是長頭發的水仙花。「你怎麼知道我家電話?」
「忘了我是你老板嗎?」他很聰明地提醒我,要知道我的電話號碼,根本是輕而易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