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作台前那扇窗是開的,他剛才怎麼沒注意到?難怪他冷得胃都疼了。
他下床,準備關窗之際,一只蝴蝶飛進屋。
他撢,他趕。不是他不愛護昆蟲,只是他再不願看見叫蝴蝶的生物。
他和一只蝴蝶在房里展開一場可笑的追逐。他原只想趕它飛出窗口,怎奈它忽高忽低、時左時右,搞得他暈頭轉向。
他從工作台上抓起一疊紙,決定打死它。
它剛停在天花板上,他狠狠將一疊紙甩上去,期待紙落地時,上頭已黏著它的尸體。
「哎喲!」她在被紙打中之前恢復人形,這一聲是落地時發出的。見他愣在那里,她哀喊道︰「你好狠心!吃豬吃魚吃蝦還不夠,連只小小的蝴蝶也不肯放過!大壞蛋!以大欺小,以強欺弱,人類是壞蛋!」
他還愣著。
「公主,公主,你沒事吧?」小罷慶幸自己剛好趕了過來,及時飛進窗內。
「你真有眼福,一來就被你看到我的狼狽相。」她瞪小罷一眼,「你該不是一直躲在暗處,見有機會取笑我才現身吧?」
「小罷不敢。我看公主的任務進行得還算順利,所以才利用時間到一所高中去旁听。剛才我真的是踫巧……」
「好了好了,趁他還不很清醒,你快離開這里,免得我的身份暴露。」
「公主,你已經讓他看見你從蝴蝶變成人了,難道這樣還不算暴露身份嗎?」
「只有他一人看見,我才不怕呢。我猜他連提都不會對別人提起本公主的法力。」她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又說︰「剛才我要不隨機應變的話,早死啦!」
「公主福大命大!」
「小罷,教你個快速補充能量的方法──當你覺得自己很虛弱的時候,找個人類吻一吻,就能立刻恢復元氣。」看他一副膿包樣,她決定當場示範給他看。
她從地上爬起,往于震麒面前一站,踮起腳尖之後,唇就構著了「發電廠」。
「像這樣。」
于震麒因這一觸而清醒,推開她,他扼住她兩手手腕。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快說!」
小罷見狀,趕緊飛到窗邊,隨時準備離開去搬救兵。
「我是蝴蝶。」
「別騙我!那不是你的真名。」
「那你認為我應該是什麼?」
邊反問,她邊覺得自己又漸漸虛弱。她懷疑是他使自己變得虛弱,因為……他的眼神?
「你是蝴蝶。」注視良久,他的聲音已不再咄咄逼人。
「我剛才也是這麼說的呀!」
霍地松開她,他關窗去也。再回頭,只見她又倒在地上。
「你快起來,快離開我的房間,我沒興趣跟你玩游戲,你能不能不再來煩我?」他邊低吼,邊扶她站起。
「快點吻我……」她羸弱地吐著請求,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有某種使她喪失元氣的東西,而他的吻則能解除她的疲態。
不想再踫她的唇,可也放不下她,他就這麼靜靜摟著她。
「我……我命令你吻我……」
「你命令我?」他把她鉗得更緊了,這使她害怕。她的能量已不夠她再維持人形,除非他立刻遠離;或者,及時以吻為她灌注新力。
「你……听我的,我……就不……命令你……」
「誰也不能命令我!」
「那你將……抱著一只……蝴蝶,我……撐不住……」
抱著只蝴蝶?不,那太荒謬了──
他的吻及時落在她唇上。她在不久之後,逸出松懈的一聲低吟,然後,仿佛經歷久饑的孩子,狼吞虎咽起等待已久、得來不易的豐沛食糧。
「蝴蝶……」他還走不開,因她還在吃他。她的吸吮一點不含,眼神是那般純真,唇是那般甜美,恢復紅潤的臉頰又閃起幻樣光采。
這一刻,他相信自己正經歷之事不是幻覺。他的心情漸趨平靜,這有助于她恢復元氣。
她舌忝唇的模樣逼得他別過臉去。
「你明天就離開我家。」
「你後悔啦?」
「不是我答應讓你住下的。」
「嗯,那就是說,你無權趕我走。」
「你……你對我家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企圖使你快樂。」然後跟他結婚,懷上他的孩子,然後回老家。
「本來我是可以考慮換個對象試試,可是我剛好發覺你是個不快樂的人,因此我決定由你提供我所需要的東西,而我則可以回報你,那就是使你快樂。這樣一來,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你要什麼東西?如果我現在就願意提供給你的話,你是不是馬上就離開我家?」
「現在?怎麼可能?你還沒同意跟我結婚耶!」
耐心頓失,他正要發火之際,有人輕叩房門。
她開的門。
「蝴蝶!你怎麼在震麒房里?」于太太大感驚訝。
發現兒子臉色不佳,她沒把話說完,只在心里自問︰兒子為何肯讓這女孩進自己房間?
「我飛進來的,他攔不住。」
「媽,別听她胡說!她怎麼可能飛進來呢。」
于太太完全不知兩人一個是有恃無恐地說笑,一個是迫不急待地隱瞞屋內剛發生的一切。
「好了好了,你們要有什麼話沒講,待會兒再講,現在都給我下樓去吃點東西。震麒,你的飯菜都熱好了;蝴蝶,我給你訂了素食面包,剛送到家。喔,還有一瓶冰豆漿,如果你想喝熱的,我替你熱一下。都跟我下去吧。」
蝴蝶點點頭,就要邁出房門,只听于震麒對媽媽道︰「我的晚飯時間早過了,還是不吃了吧。」
「你有你的原則,媽也有自己的原則──我不準我兒子餓肚子。別說打亂作息表的人是他自己!」
她十分滿意于兒子的無可反駁。
※※※
躺在床上,他透過頭頂那片玻璃窗,望著寒星點點。從來他都不數星星,但今夜卻百般無聊地數了起來。
因為睡不著。他對自己坦承,他的作息全亂了。
蝴蝶乍現,擋住他的視線,嚇得他裹在被窩里的身子頓時涼了大半截。
霍地踢開被,他躍下床。她又不在那兒了。
他快快下到二樓,朝客房走去。
門半掩。猶豫一瞬,他上前,從不大的縫里往里瞧──
蝴蝶正大剌剌地將連身睡衣套進頭,遮住整張臉,故而沒發覺門邊有人。
睡衣很快就包住她只著底褲的果身,但他已欣賞過她的線條,渾圓優美,精致得不尋常,幻樣光采令他目眩神迷。
「震麒?」媽媽的聲音教他回眸,「你怎麼下二樓來了?」
「我來看看她是不是在房里。」他已穩住心緒,但適才的異樣神情並沒逃過媽媽的眼楮。
「不在嗎?」
「在。」
「你……你想找她講話……很晚了耶。」
「我只是要檢查她睡了沒。」
「喔。」于太太沒敢問兒子何以如此慎重,只問︰「睡了吧?」
「睡了。」
「震麒!」
蝴蝶的頭和聲音同時鑽出房門,止住他離開的步伐。
「你不是睡了嗎?」于太太問的是她,可卻不解地看著兒子。
「我剛要上床就听見你們講話的聲音,所以才想趁機問問震麒,他明天一早是不是還會出去騎車。」
「他每天一早都會出去運動運動。你問這個做什麼?」
「震麒,明天我陪你一起去運動,你看怎樣?」她走出客房,站到他面前,仰著散發幻樣光采的臉問。
「不怎樣。」他搖頭,「你的體能太差,我也不想照顧個林黛玉。」
「林黛玉是誰?」
「你連林黛玉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他低低的問,不覺意外的口吻里多少有些嘲弄。
「蝴蝶失去記憶,你忘啦。」于太太出聲。
「媽,晚安。」他懶得跟媽媽抬杠,逕回三樓。
于太太才想為兒子的無禮向蝴蝶道歉,蝴蝶卻先說話了︰「于家媽媽,震麒很不文明,你應該定期訓訓他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