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本來不會這樣無禮的,今天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想了想,于太太又道︰「可能是惱羞成怒吧,他對自己撞了你的事很懊惱,因為這使得他一成不變的生活起了變化,而他並不喜歡這種改變。」
「好呆板的人。于家媽媽,你受得了像震麒這樣的兒子啊?」
「受不了也得受,誰教他是我兒子呢。」于太太苦笑,「說良心話,只要他能把情緒發泄出來,即使是對我和他爸爸發脾氣,對我們來說,那都是好現象。因為那會讓我們感覺他是真實地存在我們身邊,而不是……」
「于家媽媽,我能使他快樂起來,你相信我。」
于母教那一臉天真惹笑了,「我也希望你有這個能力。」
※※※
蝴蝶決定不跟他出門運動,雖然他也沒答應。這是她在于家生活的第二天,何不先對這個家上上下下進行一番了解?
「瑪琳,為什麼你只戴一只手套?」
一早,她在廚房里看見菲佣一人正忙著做早餐。想必爐上的那鍋白粥是今早的主食。
瑪琳正打算開脆瓜罐頭,而蝴蝶不認為做這件事必須戴著手套,還是手術用的那種。
「蝴蝶小姐早。」瑪琳沖她一笑,對問題避而不答,逕道︰「本來星期三的早餐是培根、法式煎蛋和土司,不過昨晚太太交代我要換成白粥和小菜。我知道她這樣決定是因為你吃素。」再一笑後,她面露憂色,「不知道待會兒少爺回來之後,會不會因為早餐變了而生氣。」
「他為什麼要生氣?」
「每天三餐吃什麼一向是他訂的。他給了我幾種組合,我能做的變化是有限度的。」
「哦?」決定暫擱疑問,她追問︰「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只戴一只手套。」
瑪琳把脆瓜倒在碟子里,另外拿來盒裝豆腐拆包。
「我如果不戴手套,大家看到我的手會覺得惡心。」淡淡地,她繼續解釋︰「我的右手看起來像只雞爪。」
「雞爪?」蝴蝶詫異十分,「怎麼會這樣呢?告訴我好嗎?」
「我在家的時候,家里出了意外,烈火灼傷了我的右手。經過一年的復健,我的手掌雖能活動自如,可是表面的疤痕卻永久的留下。」
瑪琳平淡的陳述已勾起蝴蝶的惻隱之心。
「我在菲律賓本是中學教師,發生這件事之後,我失去了工作。後來我決定來台工作,這里的仲介公司讓我試了好幾家雇主,但一直沒有人肯用我;後來是先生太太用了我。我來面談的那天,照例先讓他們知道我的右手跟常人不一樣,當他們看見我這只如雞爪的手時,也和其他人一樣震驚,但他們沒有表現出嫌惡的樣子,只是顯得有些猶豫。後來是少爺開的口,他對先生太太說,可以給我個工作機會。」她頓了下,眼神里還有當日的感激與感動,「少爺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蝴蝶亦為之動容。
「是他們要求你戴著手套工作嗎?」
「不,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
「瑪琳,可以讓我看看你的右手嗎?」她柔聲請求。
「這不好吧,你不擔心看過之後會沒胃口吃早餐?」
「不會。事實上,我已餓得等不及要吃你煮的粥了。」
她純真誠懇的笑容鼓舞了瑪琳。
「你確定自己不會暈倒?」
「非常非常確定。」
瑪琳緩緩卸下手套。
蝴蝶只是深深為瑪琳感到惋惜。
「瑪琳,你是不是還為這只手的模樣感到困擾?」
「如果我說不,那是騙人的。」
「好,那你把手套戴回吧。」
瑪琳迅速戴回手套,正要繼續工作,手卻被蝴蝶握住了。
「蝴蝶小姐?」蝴蝶溫柔的撫模令她詫異。
「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一點也不覺得它惡心。」
第三章
結束晨間運動回到家中的于震麒,在發現一桌變樣的早餐時,臉色跟著大變。
知道這改變只為遷就那只該死的蝴蝶,他憋著氣喝了碗白粥,其余什麼都不吃。
案母不敢問什麼,對那一臉寒霜因何而起其實是心知肚明。
「我已經跟醫生聯絡過了,他上午會到家里來,你等著,別出門了。」
于先生交代完後便上班去也。于家維持了兩個鐘頭的寧靜,直到醫生來了。
「蝴蝶,醫生要為你做身體檢查,我陪你回房里去。」于太太領醫生進門後,就對正在看電視的蝴蝶交代。
「喔。」
幾人才要上樓,忽听得廚房里響起瑪琳的尖叫聲。
蝴蝶明白是怎麼回事,所以只是駐足,于太太和醫生卻應聲同奔廚房。
只見瑪琳已暈倒在地,醫生將瑪琳抱到客廳,放在沙發上。
「怎麼回事?怎麼無緣無故的就暈倒了呢?」于太太在廚房巡視一陣,沒發現異狀,回到客廳就問正在替瑪琳把脈的醫生。
「喔,她受了驚嚇。」
「受了驚嚇?」于太太看著瑪琳被醫生握著的右手,片刻後,她也驚叫出聲。
蝴蝶竊笑的同時,于震麒下了樓來。
「媽,什麼事啊?」他靠近後,立刻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他也想尖叫,但他只把目光移向蝴蝶,明顯的詢問眼神只換來她擠了擠眼、晃了晃腦。
「瑪琳的手……她的手怎麼……」于太太終于能再發聲。
「她的手怎麼了?我沒看出什麼問題。」醫生不解。
「她是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她!」于震麒指著蝴蝶對醫生道︰「請你立刻診斷她,看看她是什麼東西。」
「醫生,你先檢查檢查我吧。」于太太發覺自己心律不整,「看看我的眼楮有沒有問題。」
「我看我替你們每個人都檢查檢查吧。」醫生點點頭,他看著于震麒,又道︰「包括你。」
「我?」
※※※
誰都沒毛病,除了瑪琳。她右手表面只剩淡淡的疤痕,這事縱使令人費解,但也算是喜事一樁,所以這晚飯桌上又有了異于平日的菜色素食宴。
「蝴蝶人呢?」于家三口端坐桌前,卻不見女嬌客,于先生于是朝太太問了句。
「奇怪了,剛才還在,怎麼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了?」她看著兒子道︰「你去找找。」
于震麒沒打算照辦,一聲不吭繼續坐著。
「沒听見你媽說的話嗎?蝴蝶可是我們于家的吉星,別成天板著張臉,給誰看呢這是!」
「爸,她來了之後,搞得全家不得安寧,怎麼能叫吉星呢?為了她,我們還得吃素。爸,媽,你們為什麼不把她送走?」
「送走?送哪兒去?」爸爸啐他一聲,「別這麼咬牙切齒地數落人家。我倒覺得吃素滿好的,我跟你媽也許能因此多活幾年。不得安寧是你強辭奪理,我可不這麼覺得,要我看,多了個蝴蝶,家里還生色不少呢!」頓了下,他又催道︰「讓你去找人你去是不去?」
去。上二樓客房里沒找著,他又下樓來。
「我到外頭去找,找不到的話,就當她回了自己家,從此與我們互不相干,我們也不必再找她了,可以嗎?」他像要與父母達成協議似的。
「先找再說吧。」
他于是騎著自行車上路,沒多久就看見她了。
她抱著只小狽跟個男的在說話。
他加速。怪的是,那個男的忽地就消失了,而她面帶微笑等著他。
「那個男的呢?」
「你眼花了吧,哪有什麼男的,整條路上就我一個人,喔,還有它。」她把目光停在懷中的動物身上。
他這才看清楚,那不是狗,是豬!一只穿著毛背心的粉紅豬。
「這豬哪來的?」他盡量使自己看來鎮定一點,「我沒听說這附近有養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