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確不是普通人,她智能不足。」
「你是因為這個理由才吻了人家嗎?」魯台生輕笑出聲。他一點也不認為蝴蝶的智商低于常人,只覺她怪。「原來你以為揩她的油不會有事。」
明知道好友絕非之徒,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取笑一番。
「台生,若我說我是被人下了咒,才會吻她那麼一下,你信嗎?」
「信,我甚至覺得你身上的咒語尚未解除。」
※※※
于本華在辦公室里,就被太太以電話告知有關蝴蝶的事。
他本有諸多顧慮,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但他也體諒太太的心情,甚至快被她說服,願意相信蝴蝶的出現,是因為上帝沒忘記于家。
因此,他多少也懷著期待的心情回了家。
「本華,你快看看,她就是蝴蝶。」
他早看見了。蝴蝶身穿水藍色毛衣,仿舊的牛仔褲,褲腳繡了圈花邊,裝扮時尚而亮眼,然而最吸引他的是那白里透紅、閃著幻樣光采的皮膚。
他朝女孩溫和一笑。
「于家爸爸好,我是蝴蝶,冒昧到府上打擾,請于家爸爸見諒。」
「好說,好說。」那兩聲「于家爸爸」听得他心都酥了,「胡小姐別客氣,要說起來,真正冒昧的是震麒。你先安心住下吧,我會安排你上醫院做檢查,如果真傷著哪兒?我們會盡所有能力治好你的。」
她甜甜一笑,暗忖著為什麼頭皮外挺茂盛的于震麒會有個禿頭爸爸。
她看了眼于家媽媽──于震麒的濃眉和單眼皮是媽媽給的;再看一眼于家爸爸──直挺修長的鼻子和寬而薄的唇是他給的。
斑個是誰給的?于家爸媽幾乎一樣高。
「蝴蝶,你怎麼這麼看我們?哪兒不對嗎?」于太太被盯得不太自在。
于本華咳了聲,道︰「蝴蝶,就快開飯了,你上三樓去喊震麒下來。」
「喔,我這就去。」
一下午她都找不到借口接近于震麒,于家爸爸這一聲令下,她樂得直奔上階梯。
望著她輕巧靈活的背影,于太太也笑也嘆,她轉身看著丈夫道︰「你這不是害她去挨罵嗎,你兒子什麼時候錯過開飯時間了?你明知道他會準時出現在飯桌前。」瞟了眼牆上的鐘,她又道︰「還差一刻鐘開飯,他不會現在就下來的。」
「欸,我這麼做是為了配合你,你那點心思我會不明白嗎?」于本華笑一聲後,又感慨不已︰「老伴老伴,到老我們也只有彼此這麼個伴,我不了解你,誰了解你?」
這話教于太太紅了眼眶,但她忍住淚。
「行了行了,準備吃飯吧。」
※※※
「震麒震麒于震麒,于震麒快開門。」
蝴蝶敲了三次門還不見回音,索性敲出節奏,順便仿童聲「唱」他的名。
照舊沒反應。她于是將自己還原成一只美麗的蝴蝶。
沒有人注意到這只蝴蝶剛好在廚房里逮著個機會出屋。菲佣正要打開通往後院的門去倒垃圾,她跟在其後鑽出門。
飛呀飛,她停在屋頂那塊大天窗上,終于看見還埋首工作的于震麒。
「叩叩叩。」
他應聲抬頭時,蝴蝶是以「人」的姿態趴在窗上。
他瞪著驚恐的怒目,看著她夸張的嘴型︰讓我下去。
那塊玻璃天窗是不能開關的,所以他不可能從那兒爬出去,否則他不介意動手殺死一個瘋女!
「震麒,下來啦,蝴蝶呢?」
于家夫婦在一樓瞧見提早五分鐘下來的兒子時,不免驚訝地互覷一眼。兒子那一臉怒意教他們有些著急。
他直奔後院,停在看得見瘋女的地方。
「你下來!」
「怎麼下?」
「你怎麼上去就怎麼下來!」
糟了!她是飛上來的,但是她不能在他眼前將自己還原成蝶,至少現在還不能。
「你站過來一點接我。」
他明白她是想跳下來,可他不願接她。
「你別跳!我去搬梯子過來。」
梯子來了,還沒架上牆他就不得不棄梯保人──她先一步往下跳了。
再一次,他被她壓住。
屋內三人循尖叫聲沖了出來,看見兩人擺出的姿勢後,又都悄然回屋。
她雖輕盈,依舊能壓得他全身血液滾燙。
她卻覺得冷,元氣還在持續消弱中。記起那寬而薄的唇能給她能量,她于是將自己的唇貼了上去,仿佛想吸干他似的,她用力吸吮。
他的自制力已如滴在高溫平底鍋上的小水滴,迅速蒸發了。于是他忘了生氣,再次看見星星,聞到花香。
「夠了。」她放開圈在他頸上的手,把頭支起,「我覺得渾身是勁!」
「夠了?」他的聲音听起來像是他剛偷嘗了禁果。
「暫時是夠了,等我有需要時再跟你要。」
語罷,她站起,伸手欲拉他;他甩掉了那只手,先她回屋。
※※※
「對不起,讓爸媽久等了。」
于震麒面無表情,坐在飯桌前對父母抱歉一句。剛才的混亂已教他食欲盡失。
「我跟你媽都不是頂在意晚點吃,倒是你,餓壞了吧?」于本華說得輕松,卻難掩一絲對兒子的挖苦,「我們家不是部隊,晚點吃飯也不會有人罰我們。」他轉向蝴蝶,「快坐下啊,你于家媽媽說,中午你只吃了碗豆花,一定早就餓壞了吧。今晚這一桌菜比平日豐盛不少,主要是為歡迎你到我們家中,你一定得多吃一點。」
蝴蝶早開始便打量著那一桌菜肴,坐下後仍盯得緊。
「這些都是什麼?」她的手指在桌前畫了一個圈,問得困惑。
「喔,這是紅燒劃水,這是冰糖元蹄,這是腰果蝦仁,這是干貝葉心,這是螞蟻上樹,這是蛤蜊冬瓜湯。」于太太耐心道出每一樣菜。
她指著「劃水」問︰「這是魚的下半身嗎?」
「對呀,草魚。」
她瞪了下眼,又指著「元蹄」︰「這是……」
「豬蹄膀。」
「豬?」杏眼再瞪,然後指著蝦仁︰「這是?」
「蝦子去頭、去殼,再去掉腸泥,就叫蝦仁。」
她皺著眉點頭,指著另一盤︰「哪個是螞蟻?」
「喔,」于太太笑了,「沒有螞蟻,那只是菜名。里頭就是些肉末、粉絲和蔥、姜末,沒別的,不會給你吃螞蟻的。」
她決定不再往下問了,橫豎都不是她能吃的。
「開動吧。」于本華舉箸,夾了塊菜心往嘴里送。
「你們吃,我坐著陪你們就好。」
「怎麼啦?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是不是?」于太太急問。
「我……我不能吃動物。」
動物?于震麒到此刻才捧碗舉箸,狠扒了兩口白飯。
「你是說……你吃素?」于太太問。
「我吃花粉。」
花粉?于震麒差點把兩口白飯吐回碗里,他放下碗筷。
「你吃健康食品?」于先生也發問,「可是你中午吃了豆花不是嗎?」
「豆類制品我也可以吃。」她又看著一桌菜,忽覺想吐,于是捂著嘴朝浴室沖去。
于家夫婦傻眼了。
「爸、媽,你們慢用,我不吃了。」推開椅子,于震麒即刻離開飯廳。
「怎麼辦?」于太太一臉為難。
「吃了飯再研究吧。大不了我明天就買兩箱花粉、豆粉回來,這事情好解決,別苦著張臉,吃飯吧。」于先生倒沒覺得怎樣。
「本華,你覺不覺得蝴蝶有點……怪?」
「怪?因為她不吃葷,只吃花粉這類食品嗎?我覺得沒什麼,現在的女孩都懂保養、愛漂亮,她當然也會跟流行。」
「我看,你還是請王醫師到家里來替她檢查檢查好了。」
※※※
躺在床上,于震麒發起呆來。饑餓正刺痛著他,口渴折磨著他,可晚餐時間早過了,他不能再去找東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