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老大回得院內。
他忿忿推開大仙。「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此愚弄群眾?!」
「別胡來呀!大仙這是在救你三弟的命!」出主意請來大仙的女人著急地阻止老大的行為。
「哼!敝力亂神!我才不信這一套!」他往大仙面前跨一步。
「滾!收拾你這套鬼把戲,滾出我家!」
大仙與他對峙一陣,不甘示弱地又唱將起來、跳將起來。
老大怒不可抑,沖回屋里取出手槍,「滾不滾?再不滾,我就讓大家看看,是你厲害,還是子彈厲害!」
大仙行頭也不要了,連滾帶爬出了大院。
村人跟著鳥獸散,老大立刻要二弟趕車過來,他抱起三弟,乘馬車到鎮上就醫。
一路顛簸,老三似乎清醒了些,他微張雙眼,看見大哥眼中閃著淚光——****
「你醒啦?那就下床吧,我阿公要送你去看醫生。」
「不用那麼麻煩,我睡一覺就沒事了。」
「別逞英雄,裝鐵漢,」江早苗跟著他道︰「萬一你壽終正寢,我阿公可是會心疼的!我都趕回來顧家了,你就讓我阿公好好關照一次嘛。」
「是啦,有病就要看醫生。」
阿公再次催促,傅強只得下床。
饒是傅強年輕,體能又好,打了一針、吃了藥,第二天他又能起個大早,照樣在農場上工作。
喂過雞鴨後,他修起牛棚來了。圍欄壞了有一段時日,前兩天他就進城買了些木材回來,工作太多以致拖到病好了的今天才有空修補圍欄。
他先量了尺寸,然後鋸木頭,由于太過專注,也因為鋸子發出的聲響,所以他不知江早苗正杵在自己背後。
「喂,阿公要我來叫你回去吃大補帖!」
見他只是稍停一會兒便充耳不聞地繼續鋸木的動作,她本就不太爽的心情愈顯惡劣,倏地就劃步到他面前來。
「你聾啦?沒听見我在跟你講話嗎?」
他抬頭看她一眼,繼續鋸木頭。
「你——」她從他的臉往下瞪,赫然發現被鋸到一半的木頭上有血跡。「哎,你瞎啦?沒看見自己流血了嗎?」
他扔下鋸子,坐在地上,沒有表情地看著自己左手食指上的傷口。
「你啞啦?」她看著那尚在流血的傷口,吃驚于他沒有反應的反應。
「我全殘。」他抬頭仰視她。「又聾又瞎又啞。」說完沖她一笑,笑里不無挖苦︰「你突然背後喊我,嚇了我一跳,這一閃神就鋸破了手,一點小傷不值得大驚小敝,所以我就沒停下來乞求你的關心,結果——」他刻意稍停,「我就成了全殘。」
「哼,這下你更有理由哈大補帖了。」她白他一眼就開步走,「快跟我回屋去吃阿公精心為你調制的藥炖排骨,別害我挨罵!」
「別跟阿公說我受傷的事。」他還坐著,轉頭提醒她一句。
「我當然不會說,說了阿公會很傷心的,你丟了他一塊心頭肉!」
他剛要站起身,她最後那句話教他坐了回去——
「別告訴媽,知道嗎?」
老三心血來潮,說要修馬棚,闊兒守在一旁,專心地看他修圍欄,看著木屑隨著他手中的斧頭飛揚,眼里淨是崇拜。他一不小心,讓斧頭劃過左小指,流了好多血,卻是在她替自己包扎傷口時交待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你怕挨罵。」
「我怕媽傷心,我丟了她一塊心頭肉。」
心頭肉?傅強不禁看看自己的左手,不解的是,阿苗為什麼那麼不溫柔?她該替他包扎傷口才是,而不是這樣漠不關心的走開。
她可以什麼都不記得,但不能忘記對他好。
「你到底走不走?」阿苗折回他面前,怒火又旺了些,「等一下看見我被阿公罵會使你人爽身體勇是不是?」
「我根本沒听阿公罵過你,你為什麼——」
「阿公對我可沒像對你這麼好!」她虎著聲吼斷他之後又盯著他的手,「好啦,我先回去拿OK繃來包一包也好,去水槽那邊把手洗干淨了等我!」
「阿苗,你來幫阿公補兩個扣子。」江老先生找出一件條紋襯衫,發現胸前和袖口各掉一顆扣子,于是下樓到客廳里向孫女求助。
她接過阿公手中的襯衣,揣在懷里,繼續看電視。
「你這樣拗衣服會皺得不像話啦,那是我明天喝喜酒要穿的呢,我們家沒有熨斗,你不要忘記了才好。」
她盯著電視,撢了撢襯衣就把它放在一邊。
罷下樓來的傅強看見了這一幕。
「阿公,我幫你縫扣子。」
「你還會縫扣子喔?」阿公贊許地直對他點頭,「真不簡單那,男孩子會這個的已經不多了。」
他去拿了針線盒,開始穿針引線的工作。阿苗的目光一直也沒離開過電視螢幕,但她早就沒把心思放在上頭了。
她不平于阿公和傅強之間的親密感情。為什麼傅強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輕易地就獲得了阿公的信賴和關愛?為什麼十二歲以後就跟阿公住在一起的她卻得不到這些?
「阿苗,明天隔壁村陳家的喜酒你要去喝嗎?」阿公發現她一臉陰沉。
「阿公,你是不是想叫我不要去?」
「哪有啊?你在胡說什麼!」
「誰不知道我顧人怨嘛,不去就不會給你漏氣。」
「你不要惹阿公生氣喔,阿公問你是想表示一下我很尊重你的意見,你想那麼多干嘛?你喲,愈大愈難照顧了,阿公這樣也不對,那樣也不行,你到底要阿公怎麼做你才會高興?」
她不答,奔上樓去。
「阿強,你要睡了沒?」
當晚,江老先生若有所思地問了剛從廚房走到客廳的傅強。
他知道阿公因為下午和阿苗在言語上有些沖突而感到不快,于是不答逕問,「阿公,你是不是想要我陪你講講話?」
阿公一听他的話便寬慰一笑,「你真是個貼心的孩子,陪阿公喝酒好嗎?」
「好,不過阿公要注意自己的身體,酒不能喝多。」
「我知道。」
于是傅強回頭進廚房抱出那罐泡了中藥材的酒來,拿了兩只碗在客廳準備和阿公淺酌。
兩口酒吞入喉,阿公開口。
「養女兒比養兒子麻煩多了。」他感慨萬千地道。「我是不是太老了?觀念也跟不上時代,所以跟自己唯一的孫女都沒什麼話好講。」頓了下,他問傅強︰「這是不是就是大家講的「代溝」?
我沒有對她凶過,甚至有點怕她不高興,可是她好像還是覺得我對她不好。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阿公,她正值所謂的叛逆期,年紀再大一點就不會這樣了,你不要太擔心啦。」
「又不是每個小孩都一定會叛逆。我看你就不會。你比阿苗也沒大幾歲。」
叛逆?他只覺全身的血液早就經過叛逆的洗禮了。
阿公接著就對他道出阿苗的身世,把發生在自己兒子和媳婦身上的悲劇娓娓道來。
「剛出事的那陣子,阿苗天天哭,天天做惡夢,我看得好心疼。」
暗強眼前浮現了小女孩心酸哭泣的一幕——
小女孩不知打哪兒來,一身邋遢,整個人縮在院子的一角,老二跟老三發現了她,卻不知該怎麼辦,與她對視良久,終于盼得母親和大哥回來。見到剛出現的兩人,小女孩臉上唯一看得清楚的兩顆水鑽似的眼楮,更怯怯地打量所有人。
「媽,你叫她站起來嘛,我跟二哥叫她她都不理!」老三跑上前拉住母親的手說道。
母親拍了拍麼兒的背,緩緩朝小女孩靠近。
「小妹妹——」
小女孩見狀,起身便要朝院外跑,教老三給攔了下來,她往哪邊,他就堵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