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媽媽互視一陣,葛月承認,自己是有點過分。
「媽,我答應你,從今天開始我會過正常人的生活。開始做家事,開始注意街上的男人,你有什麼不滿可以隨時提出來,我盡量改進就是。你讓我繼續住在這里好嗎?這里才是我的家,雖然你跟爸爸都不住這里了,但我一直覺得你們還在這里陪我。」
她看著牆上的全家福,眼楮變得潮濕。
梆母暫時被她打敗了。
「好吧,我答應你。但是你要說到做到。我先觀察一陣子再說。」
媽媽走後她才放聲大哭。
有人敲門。
她哭著去開門。
「怎麼啦?我在樓下都能听到你的哭聲。」
她頭一次投進宋紹鈞的懷抱。
他猶豫一瞬,抱緊了她。
「你媽來過了?」
她點頭。
「說了什麼?」
她搖頭。
他猜出她的心事了。「你又想他了。」
她只是把他抱得更緊,哭得更凶。
第十章
走廊里一個醫護人員也沒有,照明燈映得四周一片慘白。
女主角悄悄地推開病房門,房里反差分明的情景刺激得她眼楮生疼不止……
一個面部浮腫的女人躺在一片雪白之中,散落臉龐周邊的黑發十分醒目。
男主角垂首立在病床前,背影分外哀戚悲愴……
女主角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畏縮不前,呆站門口……
她覺得男人正在祈求病床上的人寬恕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他向妻子謝罪的背影使她再承受不住長久以來的罪惡感。終于,她離開病房,並決定離開這個男人,她心愛的男人……
「好悲慘的結局,是嗎?」柏原先生問杜曉雷。
一直沉溺在劇情片結尾那一幕里的杜曉雷這才回過神來。「是很悲哀。」
「我們的民族體系里好像一直潛伏著一種轉化是非的東西;自殺或許是造成他人罪惡感的最高形式。」
他對「表姐夫」點個頭,想到的是自己帶葛月去看過的情人谷里的亡魂。
影片內容令他感觸良深。劇中的女主角是男主角的外遇,兩人相愛的事實使得男主角的妻子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三個人的故事就某種角度來看,和他跟葛月以及林靄梅三人的故事有相似之處。
潛意識里,他一直視林靄梅為自己的妻子,而這個妻子為了他把自己賣了。妻子為他而犧牲,他卻有了外遇,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林靄梅沒有自殺,她甚至不知道他已深深愛上葛月;但他對她一直懷著的愧疚感,同樣使葛月決定離開他。
他對林靄梅的愧疚感使他成了一個愛情殘廢。
「每次邀你住我家你都不肯,這次既然來了,你就多陪你表姐聊聊。我知道你們從小靶情就很好,你幫助她很多。」
他點點頭。此番前來非關公事,他的確是為找林靄梅好好談談才願意在柏原家住上幾天。
「表姐夫身體還好吧?」
「靠藥物控制罷了。多虧你表姐了,她對我很照顧,我很感激她。」柏原嘆一聲。「我對不起她。她是個好女孩,年紀又那麼輕,嫁給我這個糟老頭,實在太委屈她了。我愈來愈後悔,當初我實在不該同意她以下嫁于我的方式來報恩。」
「報恩」之說令他詫異,但他沒忘記自己不該多言。
「當初我願意幫她解決困難,是看在她不過是一時糊涂,才會犯下那個錯誤。
一個年輕女子因為一念之差而吃上官司,在人生記錄里留下污點,是很可惜的。她很投我的緣,我幾乎是把她當女兒一樣看待,所以我在知道那件事之後就決定為她去跟她老板溝通,讓老板原諒她,撤銷對她的告訴。」
他還是沒听懂事情的來龍去脈,顯然,林靄梅對他隱瞞了一些事,很重要的事。
他朝柏原點點頭,希望他能多透露一點。
林靄梅在此刻返家,打斷了柏原的敘述。
「怎麼樣?我插的這盆花好看嗎?」她把插花課的學習成果放實在茶幾上。
兩個男人同時贊美了一句。
「你這次來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林靄梅服侍柏原睡下之後,要杜曉雷隨她到院子里來談話。
「我要把公司賣掉,賣的錢全數歸你所有。」
她聞言震驚不已。沒料到他一下子就說出這麼令人難以置信的話。
「為什麼?」
「這幾年來我一直活在你的陰影之下,現在我決定擺月兌它。」
「為什麼?」她沒否認他所謂的陰影。「為了她,葛月嗎?」
「你為什麼打電話給她?你怎麼會有她的電話號碼?你跟她說那些話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要查出她的電話號碼並非難事,你難道不曉得只要有錢,什麼事辦不到?」她變得激動。「我沒跟她說什麼,只不過把你我的悲劇告訴她而已。你不是想提供她寫作題材嗎?我怕你說得不夠完整,替你做點補充罷了。我相信你沒有勇氣把我們的最後一晚告訴她。」
「你錯了,我對她沒有任何保留。」
「你卻沒對我說實話!沒告訴我說你愛上她,早就愛上她!」她忿忿道著︰「為什麼要對我隱瞞這件事?我說過你可以交女朋友,可以結婚,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想保護她。」
「保護她?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我不會解釋,直覺地想保護她,如此而已。」他不想說她可能會傷害葛月。
「是她要你把一切還給我嗎?」
「不是。是我自己決定這麼做的。」
她冷哼。「我該對你刮目相看嗎?你不是一向堅持,要等自己有了一切之後才肯成家嗎?現在呢?現在你卻想先讓自己一無所有,然後才要成家。造成你一百八十度轉變的原因是什麼?」
「我想重新活一遍,為我自己。」他頓了頓。「不為成家,葛月跟我已經分手了。」
這話教她更惶恐了。
「你不是為了她才想擺月兌我?」
她無異已承認自己想一輩子綁住他。
「靄梅,你對我隱瞞了一些事,對不對?今天下午柏原先生跟我提到你當年犯了錯。」
她立時一陣心虛。
「他怎麼說的?」
「說你本來是要吃官司的,他出面替你擺平了那件事。」
她沉默了。
當初她犯下的錯誤是挪用公款。本想捧著那筆錢到他面前,問他那筆錢夠不夠他們結婚。但是事跡敗露,老板要告她。是與老板有生意往來的日本商人、和她有過數面之緣的柏原先生挺身而出,替她解除了官司纏身的命運。
她本不在意自己留下污點,但柏原先生的義行使她恍然意識到自己差點因此事坐牢。感恩之余,她興起了報恩兼報復的想法。
她要報復杜曉雷。她感激他曾為她犧牲,但她也恨他,因為她也為他犧牲了很多,他卻不領情。
既然如此,那就牽扯一輩子吧。
「為什麼?」她哽咽了。「當初你為什麼一直不肯答應跟我結婚?我以為我們早就承諾了一生。我的一切是在你的幫助下得來的,我願意為你放棄條件更好的男孩子;我可以忍受周圍的人笑我想不開;我也可以等你賺夠了錢再結婚。可是我發現你根本無意跟我結婚,你一直在敷衍我。」
「我承認自己是想敷衍你,但是我的出發點是善意的,我是為你的幸福著想,我不要你在嫁給我之後才後悔。」
「你想讓我欠你一輩子?」
「我沒這樣想過。」
「我卻這麼認為。既然你要我欠你,那我也讓你欠我。這一生我們就這樣相互欠著吧,一生情一生還。」
「所以你後來鼓勵我交女朋友,鼓勵我結婚,並不是出于對我的真心祝福?你很篤定我做不出這種事,因為那會使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你?所以你才會告訴葛月,說我無法愛任何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