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的問題解決了嗎?」他認為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講得很清楚,他應該听得懂。」
「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見她無反應,他換個話題︰「你下個星期五有空嗎?」
「沒。」她清楚自己的作息時間,「有事?」
「也沒什麼,我們樂團幾個人和一群常合作的歌手,吵著說要去郊區烤肉。」
「你想邀我參加?」
「老掉牙的活動,不去也罷。」他淡淡地結束這個話題,另起一個,「我去安養中心替賀小春登記了一個床位。」
「對喔,醫院好像不讓她繼續住了。」她這才想起,接著便月兌口而出︰「那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不是更少了嗎?」
這種反應令他十分訝異,「想見面還是可以見面的。」
「說的也是。」
桌上那杯曼特寧突然成了兩人目光的焦點,咖啡和他倆一樣無言。
「我該回去了,明天早上還有門診。」她說。
「嗯,我也想回家了。」
第五章
冰力恆被一通電話吵醒,鈴響了四、五聲之後,他不得不拿起听筒,才發現父親也正在客廳接了電話。
他從分機里听到銀行的人在追問郭曉芝的行蹤,說她簽了六萬多塊錢的賬,積欠已久,造成銀行方面的困擾,希望她趕緊將錢入賬。
「又是銀行打來的?」他霍地沖向客廳,詢問父親。
「嗯。」
「不曉得她在多少家銀行都辦了簽賬卡,你忘了上次的事嗎?刷卡買東西,再賤價賣出換現金,想用這種方式騙銀行的錢,她算準了人家不會為小額金錢找她。」
「不要講得這麼難听。」郭父微怒。
「她有沒有跟你聯絡?你知道她現在人在哪里嗎?」
「她偶爾會打電話回來。」
面對父親這種駝鳥心態,郭力恆已無話可說,回房換了衣服就出家門。
在工作室里排練一陣,雪莉死拉活拖了他陪著去算命。
他又搭上她的車,不過這次是他開車,第一次讓雪莉見識了他精湛的駕駛技術。
她坐在駕駛副座上,喋喋不休地說笑話。沿途風光旖旎,車窗外翠綠的植物、車內優質音響送出的輕音樂,搭著雪莉銀鈐般悅耳的笑聲,令他暫忘懊惱的事。他自欺地想著,快樂人生也不過就是如此。
「怎麼想到要去基隆算命?最近命不好嗎?」他問。
「算算看何時有人發掘我,替我出片。」她隨便答著,心里清楚,算命不過是與他獨處的借口。「你也順便算一算嘛。」
「也好,看我還要倒霉到幾時。」
算命師的家在一條偏僻的小巷里,車開不進去。
「這里要是發生火災怎麼辦?消防車都進不來,算命師是不是算過這里永不遭回祿之災?」
他把車停在巷外一處空地,和她步行入巷。
「快到了。」她指指前方。
一陣奇怪的聲音隱約傳入他耳里,「什麼聲音啊?這麼淒厲,好像太監的歌聲。」
他一下子便感受到一股肅穆而神秘的氣氛。
「算命師刻意制造的神秘色彩吧,干麼那麼緊張?」
雪莉說著便領他進入算命師的家中。她一掀開大門上的布簾,郭力恆就瞧見寬大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個人——微啟的雙眼沒有焦距,像是在眺望遠方,發出幽暗的光。他判斷剛才的聲音是發自此人猩紅色的小嘴,因為他還在哼著,旋律古怪,像森林里的幽靈在囈語。
算命師住了嘴,朝他們點了點頭,樣子看起來像已恭候多時。
雪莉很快地開始接受算命師指點迷津。郭力恆沒興趣听,于是踱到屋外,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進了屋里
算命師似已結束對雪莉的指引,抬頭詭秘地看了郭力恆一眼,突然對他說︰「你母親留給你的金項鏈被你弄丟了,對嗎?」
冰力恆立時一陣心跳如鼓,毛骨悚然。
「你怎麼知道?」
「我以此為生。」算命師笑了笑,眼神依然詭譎。
很難拒絕自己此刻的好奇心,郭力恆在雪莉的慫恿下,也讓算命師替自己算了命。
算命師對他說︰「女人不會帶給你好運。」
他怔忡著說不出話來。
「再去打一條款式相同、重量一樣的金項鏈戴著,」算命師邊說邊從香案上取來一個八角形的小紅布包,「把金項鏈放在這個布包里,一個月之後再拿出來戴。別再弄丟項鏈,你的噩運就結束了。」
冰力恆沒說什麼,掏出一張千元大鈔放在堆滿紙鈔的盒子里,拉著雪莉,轉身走出算命師的屋子。
「你真的丟過金項鏈嗎?」雪莉一出屋子便問。
「嗯。」剛才屋里的詭譎氣氛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捏了捏手中的紅布袋,最後將它放進褲袋里。
「那你會不會照算命師說的,去買條一模一樣的金項鏈來改運?」
「你真的相信他的話?」
「寧可信其有嘛,金子可以保值,你又沒吃什麼虧。」
「你如果真相信他的話,以後就該離我遠一點,」他漸漸恢復正常了,「這次可不是為你好,是為我自己好,他說女人不會帶給我好運,你應該也听見了吧?所以請你不要害我。」
「你少拿這個當借口,」雪莉笑斥,「我等一下就陪你去買條金項鏈,一個月之後包你沒事。」
「我不記得我媽留給我的那條長什麼樣子,確實的重量我也不清楚,怎麼買?」
「銀樓里的項鏈款式那麼多,找一找,一定有一樣的,看見了你就會想起來的,重量你就用手掂掂看,差不多就好了嘛,總不可能分毫不差吧!」
「再說吧,我們得趕快回台北,誤場可是會被扣薪水的。」
「急什麼?扣掉的錢我賠給你好了。」
「你別這麼一廂情願好不好?」他不太給面子,換來一對白眼。
天色突然暗下,雨 哩啪啦地說來就來了。他關上車門,打開汽車音響,讓雨聲和歌聲替代雪莉的呶呶不休。
棒周的星期五,郭力恆沒跟朋友、同事去烤肉,一早就到醫院來了。
他在夏組琦門診開始前,等在看診室外的走廊上。終于見到一貫以大夾子夾起長發的她,穿著潔白的制服,朝看診室走來。
「咦?今天來得這麼早啊?你不是要去烤肉嗎?」她臉上掛著一貫的笑容,見到他便停下腳步。
「來看看你有沒有騙我,」他開著玩笑,「是真的沒休假,還是不願意跟我去烤肉。」
她指指一旁等候的病患,「看見了嗎?我沒騙你。」
「跟你開玩笑的。」
「我知道,你去看賀小春吧,我要工作了。」她進了看診室。
他于是朝病房方向走,腦海里頓時又浮現賀小春沒有表情的面孔,算命師的話也同時回蕩在耳際——女人不會給你帶來好運。
他卻認為是自己給賀小春帶來噩運。年輕的她,雖然有點虛榮,也沒有滿月復經綸,卻是真的愛他,從不說後悔。不知道她現在後悔了沒?
雪莉會為他帶來噩運嗎?還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郭曉芝——他的姐姐,已經為他帶來噩運。她就像一片沼澤地,他不必靠近那隨時會害人陷落的軟泥,就能清楚地看見危險。
夏組琦呢?他一點也不認為她會為自己帶來噩運。一個每次見面都能讓他心里產生熱流,慢慢熨燙到全身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帶給他噩運?
是受了她的影響吧,他愈來愈有耐心了,在病房里一待就是一上午。
他趕在午餐的高峰時間之前,到醫院外面買了兩碗魷魚羹面,又趕在夏組琦門診結束前,出現在看診室外頭。
「哇噢!魷魚羹面,我正想吃這個。」她一見他高舉手中的袋子,便低聲歡呼。「到我辦公室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