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發覺一顆感恩的心,感覺很好吧?」
「你跟我還真有默契。」
「這樣的感覺也很好,是嗎?」他同意她的默契之說。
「我正要說這句話耶!」她驚呼,「你說好不好玩?」
「好玩。」她很好玩。
她又吃了幾口,「最近好不好?」
「不好不壞。」
「哎,哪天我們再像上次那樣一起發發牢騷好不好?」
「你又有牢騷啦?」
「誰沒有牢騷?我每天要面對那麼多病人,形形色色,無奇不有,還愁沒牢騷可發嗎?」
他點首,「可以呀,你看哪天有空,我們聊聊吧。」
見她也吃完了,他動手收拾殘局,「你出錢,我出力。」
「你去看看賀小春吧。」
她很想拜托他一件事,最後還是無法啟齒。
他離開後沒多久,她從窗口往下望,不經意的發現了張人杰手捧一束鮮花,正要走進醫院大樓。
她發現自己從沒像此刻反應這麼快過。靈機一動,她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護士昨天交給她的戒指。
那是護士從賀小春的手指上取下來的,她的肌肉萎縮程度已經使她戴不住戒指。
夏組琦先到詢問台邊交代值勤工作人員,如果等會兒有一個手捧鮮花的男人要找她,請告知他到賀小春的病房去。
冰力恆像往常一樣,呆坐在賀小春面前。他告訴自己,不該離開她,不管她有沒有知覺,他都應該陪她度過這個難關。
「哎,剛才忘了把這個拿給你。」
夏組琦推門而入,嚇了他一跳。
「戒指。」她走近他,帶著些微緊張,「她已經戴不住你們的結婚戒指了。」
「謝謝。」他接過戒指,審視片刻之後,將它戴在自己的小指上。這個動作教夏組琦看了不太舒坦。
但她並沒有疏忽警備。
「你怎麼啦?額頭上冒那麼多汗?」他站了起來,差點就要伸手替她抹汗了。
「哦,沒什麼,可能是剛吃了熱食的緣故吧。」她下意識地抹著前額。
接著她就听見門外的腳步聲,她屏氣凝神,額上的汗珠又冒出許多。她準備好了,只要一听見轉動門把的聲音,她立刻就要行動。
門把被轉動的同時,郭力恆剛伸手貼在她的前額上,因為她的汗珠實在多得不像話。
張人杰進門的同時,夏組琦仰起臉湊近郭力恆的臉龐,此舉教郭力恆一楞。
背對著門,夏組琦本想只做個假動作給張人杰看,雖然她不確定此刻身後站著的人是不是他。
冰力恆的雙唇停在她的口鼻之間,鬼使神差地,他無法理會門邊男子的驚愕眼神,只能望著她那雙專注又信任的黑眸。
只消一瞬,他已輕觸著她鼻尖,順勢下滑至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就加重了力道。
一時間,她整個人軟弱而暈眩,有缺氧的感覺,所以她判斷不出正在發生的事是真是假。
一聲輕咳在他們身後響起,接著是惱怒的一問︰「我以為這里是病房。」
冰力恆意猶未盡地煞住熱吻,又吻了下她的唇,才抬頭問︰「你來病房是要探望哪位病患?」
夏組琦傻在當場,仿佛把一切都交給郭力恆去處理。幸好他還緊擁著她,所以她才沒癱掉。
張人杰被眼前兩人充滿愛意的表現激怒了。「小琦,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要跟他談談嗎?」郭力恆肯定眼前的男人是誰了,「如果不想談,我就請他離開。」
她什麼也沒回答,只是望著他專注的眼神,听著他低沉的聲音。感覺自己惡作劇的卑鄙,她無聲地祈求事後他不會怪她。
張人杰十分難堪,可也不想被打敗。他上前一大步,把花遞到夏組琦面前,「送你,晚上八點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見不散。」
把花塞進她的手,他馬上轉身離開病房,似乎是怕花被退回,又像是怕她拒絕今晚之約。
醫師和病患家屬面面相覷良久,誰也沒敢先開口說話。
「謝謝你,我們真的很有默契。」她終于清醒了一點,但清醒的程度只夠她說這一句話。
「好說。」他點點頭,沒有阻止她離開病房。
回到辦公室之後,她狠捏了下手臂,這才確定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出了醫院,郭力恆直奔工作室與其他樂手一起排練。今天下午有幾個歌手要排歌,雪莉也在場。
「你覺得我這幾首中文老歌唱得如何?」休息時間里,她湊到郭力恆身旁一問。
「不錯呀,你很有歌唱天分,可惜沒有人發掘,找你出片。」
「這種事可遇不可求。用心唱歌和用嘴唱歌是不一樣的,能享受唱歌的樂趣,我就很滿足了。」她倒是不在乎能不能成名。
「最近為什麼改唱老歌?」
「換換口味。」
想起中午夏組琦也說過這句話,他笑了。
「笑什麼?」雪莉納悶。
「沒什麼。」他撥了兩下吉他弦。
「哎,你不覺得熱鬧的流行歌曲听久了很膩?唱多了那種歌,我只覺得自己像只受傷的野獸,在人群里亂竄,有種赤果果的感覺,弄得我很不自在。」
「算了吧,你這是受心情影響,過一陣子你又會覺得老歌很膩,死氣沉沉的。」
「也許吧。」她撞了撞他的手肘,「你現在還去醫院看你女朋友嗎?」
「我剛才就是從醫院過來的。」
「真看不出你還是個痴情種啊。」
「過獎。」他還是那副死相。
「為什麼我都約不動你?」這一句才是重點。
「我是痴情種。」他咧嘴一笑,很夸張地。
「你真不是普通的惡心耶!怎麼?忘了誰上次喝醉之後就跟我回家了嗎?」她又撞他一下。
「喝醉以後的事,我不記得了。」他不想說她倒貼,還很良心地建議︰「跟我保持距離,對你有好處。」
她歪著頭問︰「怎麼說?」
「怎麼說呢?」他故作認真思考狀,「這樣說吧,狼對羊說︰「我喜歡你,但是我太餓了。」這個童話你听過嗎?」
她也裝傻,故作迷惘。知道他在形容自己沒有真心,但她一點也不在乎。
「賀小春有可能醒來嗎?」她旨在提醒他︰往事已矣。
「機會愈來愈渺茫了。」
她點點頭,這就是對她有利的事實。
夏組琦下班後赴張人杰之約,言簡意賅地推拒了他。她知道自己的態度很絕情,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張人杰信是不信她不清楚,但她清楚自己的感覺,甚至慶幸自己及時發現。
她餓了一晚。洗過澡之後,把前兩天買回來的微波快餐放進微波爐里加熱。
低頭望著餐桌上的空盤子,又看了眼柳橙汁中逐漸溶化的冰塊,怪異的倦怠靶在微波爐運轉的兩分鐘之內籠罩了她。
她給老媽打了通電話,請安外帶報平安。例行工作做完了,她起身關掉廚房的燈,緩緩踱向陽台,遠眺夜景,意外的發現,這個春日夜晚沒有涼風。倚在牆邊,她盯著遠處明滅的燈火,用力呼吸,企圖抓住四周的真實感。
堡作可以宣泄她對生命的熱愛,卻不能宣泄她對愛與被愛的需要。
她想起午休時間里和郭力恆的那一吻,突然很想再見他一面。
換上外出服,她驅車來到西餐廳。點了杯曼特寧,就這麼坐著。
台上的電吉他手朝她擠了擠眼。
她喝了好幾杯白開水,曼特寧一滴未減地直到完全冷卻,台上的勁歌熱舞也沒能維持它的溫度。
「你不是來喝咖啡的?」
冰力恆剛結束表演工作,來到她面前,看著咖啡杯問她一句便坐下。
「下工啦?陪我聊聊吧。」她笑了笑。
中午那一幕帶來的後遺癥令他沉默。對她,他瀟灑不起來。他不確定自己中午的即興演出是不是出賣了自己部分靈魂,他該向前走,不該任情緒停留在那激情的一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