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沒?」
「好了!」又一咳。「打電話來干嘛?給阿姨我拜年哪!」
不知道我不住祁家這幾年,他都是怎麼過年的?他可能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過的。他監護我那三年倒是都跟我一起吃年夜飯,我們都在祁家圍爐——只是各圍各的「爐」,不知道他把那兩個迷你火鍋扔了沒?
「我買了火鍋料跟鍋底,你要不要回來一起吃?」
「我——」我雙眼成了兩只迷你火鍋,頓時熱了起來。
「別不好意思了,快點出門吧!」
丫丫真有先見之明,她把機車鑰匙留給我,說這幾天我可以騎她的車。我一路風馳電掣回祁宅,沒想到還得洗菜才有火鍋吃。
「你以前不是都買組合火鍋料,丟進去就能吃!」
「買那個其實劃不來,」他無所事事。「自己洗切比較有過年味道嘛!」「那你來洗來切呀!」我睨了他一眼。
「我不會。」
「不會還不買現成的——「那種拼盤賣完了。」
原來如此,找我回來是想找個洗菜工,給我記往!
「唔,弄好了。」我嗔他。「鍋底呢?」
「快開了。」他幫忙端菜到飯桌上。
「你坐哪邊?」
我一看又是兩個鍋,不免惱火。
「辣鍋這邊。」
耙情今天不是一人一鍋?
「一鍋辣、一鍋不辣。」
他對我討好一笑,樣子很三八。
「你去買冰棒!」
「冰箱里有喝的,不需要再買冰棒了吧?」
他打開火鍋肉片盒子,一副就要涮來吃的樣子。
「我吃辣鍋都要配冰棒!」
「你也吃辣鍋?」
「你只吃辣鍋嗎?」
「我兩鍋都吃。」
「那我為什麼不能兩鍋都吃?」我一手插腰一手指著他鼻子。「你說!你是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什麼放不放火的?你字典里果真只是‘放火’兩個字。」他站了起來。「我去買冰棒就是了,你趕快收起你那副茶壺姿態好不好?真難看!」
「等一下!」我喊住他。「順便買點炮回來,吃完火鍋跟冰棒,我還要‘放火’!」他狠吐一口氣,出門去了。
一頓火鍋吃得我們兩個汗流浹背,結果他跟我搶冰棒吃,氣氛好得很。
「唉,我講笑話給你听好不好?」
「好呀!」他拉我到後院。「我放炮,你請笑話助興!」
講著講著我就講起了有色笑話,他只是笑個不停,沒罵我沒水準。炮都放完了,我們還在比賽講笑話。
「嘆,我剛做了首新詩,念給你听听好不好?」
「你還真的會作詩啊?」
「真的呀!從前我們學校里最好混的社團就是新詩社,我真的寫過不少詩喔!」他轉了轉眼珠,點了下頭。
我先告訴他阿德和新女友八字相合,個性卻不合的事,然後才念新詩——「風隔斷了風箏與你的對話,風有錯嗎?我不知道。
落花入土化成春泥,花還是花嗎?我不知道。
雪人還沒長大就不見了,雪在哪里?我不知道。
閃電殺死了吃月的天狗,天狗該死嗎?我不知道。」
「怎麼樣?你覺得?」
「你是要告訴他說你不知道他該怎麼辦。」他不假思索道。
「你真的是天才耶!」
「你不要侮辱我。」他不以為然。「這種風花雪月的東西,虧你想得出來!」「還說?我好不容易才寫了首風花雪月的詩耶!」
「真不容易。」他嘆了口氣,夸張地。「只不過風錯了、花落了、雪融了、月亮也被天狗吃了!」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真會臭蓋!」
「對呀!我也滿佩服我自己的。」
我們相視而笑,好不開懷。
「你稍微控制一下好不好?」他狐疑地盯著我不放。「有那麼好笑嗎?你竟笑到流淚?」我太遜了!跋緊抹掉眼角淚水。
「我忽然好想我姊,所以——」
「我打電話給你之前才接到她電話。」說到這里,他將目光移開。「她問我,你有沒有回家。」
我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是受到來自我姊的壓力,才不得不打電話召我回來吃頓年夜飯,好作點業績向我姊交差。
「你為什麼從來不打電話給她?」他問我。「她很關心你的近況。」
「有什麼好打的?說來說去還不是那套。」我看了他一眼。「有你當她眼線,她對我還不是了如指掌。」
「你好像對她很反感?」
他果然不了解我!
「真正關心我的只有她,我怎麼會對她反感?」
「你在指桑罵槐,說我不關心你?」
「你關心我?也許吧!只不過你的關心很浮面;只要我不出狀況,你就覺得我還差強人意。」
他果然無力申辯。
「我相信我姊現在對我已經完全放心了。」我站起身,拍拍。「你最近一定替我說了不少好話。」
他也站起來。「那是你自己表現優異的緣故。」
「謝謝你招待我吃年夜飯,我要走了。」
「你姊要我勸你回家住。」他把我攔下來,握住我一只手,說這句話時語氣平平。多少年來,我為了接近他而活,他卻為了擺月兌我而活……可笑的是,我們也一起生活了好幾年。
現在,托我姊的福。沒有他和我的我們會繼續不成立地存在著……
「再說吧!我得回去替我朋友看房子。過年期間宵小多,我不能不小心點。」這次,他沒拉住我。
我不知道他曾否為了一份生澀的情感困惑過,一如我青澀的十五歲,不知道自己會在往後干渴的歲月里痛飲苦戀……
江馮府喜筵——江仁和夫婦已在高雄宴請過親友,台北這一ㄊфㄚ主要是宴請兩人的同事好友。他們要我擔任介紹人,我沒推辭;于是這會正坐在主桌前,展示自己的重要身份。我把自己打扮得出色動人,給足了祁洛勛面子;可是他遲遲沒出現,我只得和同桌一位男士繼續ㄌㄚㄌデ——他是江仁和的大舅子。
「洛勛這小子到現在還不來?」馮君平每講幾句就朝入口處望一眼。「不會是臨時有約會,來不了了吧?」
罷才他一看見我就十分客氣地問我是不是某某某,我一听就知道馮君媛已在她哥面前對我歌功頌德一番;當然,他也知道我是他同學——祁洛勛的小阿姨,所以對我尊敬有加,寸步不離。
「馮先生,你爸媽派你代表他們出席這場喜筵,你是不是該去招呼一下賓客?」我提醒道。「江仁和跟我妹都找了人當招待,我就不必多禮了。」他干笑兩聲。「我這個人很木訥的,跟動物接觸比較多,跟人接觸反而不太習慣!」
「哦?」
我長得像阿貓阿狗嗎?要他一直長相左右。
他沒听懂我的暗示,繼續和我聊他的動物經。
還好,不久江仁和的爸媽和大哥相繼入席,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簡小姐,你為什麼要換位子呢?今天你可是介紹人哪!」
「我只是換個位子,不是要換桌。」我換到江伯母旁邊。
死祁洛勛!到現在還不來。要是再有人在我旁邊坐下,我也不好意思再換位子了。我看見江大哥和馮君平同時舉杯從座位上站起——「祁洛勛!」我立刻大喊。「快點快點!新郎新娘要入場了!」
我寶貝外甥被我喊得有些尷尬,臭著一張臉走向主桌,氣呼呼地在我身旁坐下。「怎麼了?你的車被拖吊啦?」馮君平問他。
不久,喜筵正式開始,等了許久終于上菜。
我覺得坐這桌的好處是——幾乎沒人有空吃東西,除了我。
「拜托你別再丟人現眼了好不好?!」
我每請服務生打包一道菜他就用眼神瞪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