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又好奇了。「那她現在為什麼如此怪異?」
「她的個性是變了很多沒錯。」曾維特對于這一點是深表贊同。她感慨道︰「從前的她雖然不是特別活潑,倒也不像這幾年這麼閉塞,現在的她是怎麼看怎麼不快樂。她爸媽也不了解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都快擔心死了。」
「你說她昏迷三天三夜,醒來之後說了些奇怪的話,她都說了些什麼?」
「我沒親耳听見。听她媽媽說她一直喊著要找卓大哥,吵了好長一段時間。」
「卓大哥是誰?」他問得小心翼翼。
「我怎麼猜都猜她口中的卓大哥是卓亦塵,問她她卻什麼也不肯說。」
「卓亦塵是什麼人?」
「她筆下的人物,小說里的男主角。」
他甚為意外。「她寫小說?」
「那是以前的事,發生那件事之後她就不再寫了。卓亦塵的故事她沒有完成,所以也沒有投稿。」
「所以根本沒有卓亦塵這個人對嗎?」
曾維特聳聳肩。「誰知道她怎麼想的,也許她愛上了自己筆下的男主角也說不定。」
「那我該怎麼輔導她?」韋方似自言自語,腦海中有一些不成形的想法,一時他還厘不清。
「韋老師,你還做個案輔導啊?」
「嗯。我手上還有一個個案呢。」
「你是這一年才到學校來教課的吧?」
「對。之前我在英國念了四年書。」
「難怪!」她了解地笑笑。「難怪你會喜歡右昀,她的五官輪廓分明,很英國。原來你們還有點淵源,她的外曾祖母是英國人,遺傳基因太強,右昀只有那頭烏溜溜的長發不英國,那張臉立體得教人嫉妒。」
雖然他之所以被滿右昀吸引並不完全是因為曾維特所說的理由,但他沒有反駁,只是微笑。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
她俏皮地瞅著韋方。「韋老師不客氣。你配得上右昀,我祝你成功。」
「謝謝。」
———
丹妞又出狀況了。
韋方替她報了名,要她到某高工的夜間電腦教育班上基礎課程,不到兩周她便落跑,當起舞小姐來了。警察臨檢時,逮到她是個未成年少女,在無家長可通知的情況下,只得照丹妞給的電話號碼,找來韋方將她領了回去。
「你再這個樣子,連我都懶得理你,你曉不曉得?」韋方氣得七竅生煙,對她的耐性漸失。他本來不是很忙,還可以撥冗管管她,做做善事積點陰德,沒想到她如此冥頑不靈。現在的他還得留點時間和腦子去想滿右昀,若非不想半途而廢,他真想就這樣放棄她了。
她一聲不吭,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以後不準再到那種場所工作,那兒不是正經女孩子去的地方,龍蛇雜處的,你小心連──」
「我還是處女啦!」她搶著接下去,一張臉急得通紅。「我只陪客人跳舞,絕對沒有和人家做那種事。」
他啼笑皆非。剛才他想說的是「連命都玩沒了」。
「明天回學校去上課。」他虎著臉來硬的。
「那些課好悶哦,我家又沒電腦,白天也沒什麼事好做。」
「沒電腦去買一部不會啊?你爸給的錢你不是都收下了嗎?吃喝玩樂用光了嗎?」
「沒有啦。我不知道怎麼挑電腦,還有去哪里買比較好。」
「早說嘛。你明天先老老實實給我回學校上課,這幾天我找時間帶你去選,先買部舊型的來用就好。白天沒事覺得悶還可以玩玩電腦游戲。」
「還可以玩游戲啊?」
「可以。不過,以後我每個星期,不,每兩個星期要驗收一次你的學習成果。」
「好吧。」
從警局到她家的路上,兩人算是達成協議了。
「下車吧。」
「韋方哥哥,你不進來坐坐嗎?」
「不必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他看了眼她一臉一身亂七八糟、不倫不類的打扮。「拜托你趕快卸下這一臉妝,換掉這一身衣服,以後別再這樣虐待義工的視覺。」
———
「有個社團在征協助殘障兒童的義工,你有沒有興趣報名?」
「你大四課少,比較有空,你參加吧。」
滿右昀對曾維特的提議興趣缺缺。
「你少來,你的課也不多。我是為你好耶,你知不知道?」曾維特兩三下就藏不住話了。「與其讓你沒事的時候胡思亂想,不如讓你做點善事,反正你也不寫小說了,閑暇之余對社會做點貢獻也是好事嘛,你又不談戀愛,總要有些人來接收你的愛吧?不然你的愛要放到哪里去?」
見她不回答似有些動搖,曾維特打蛇隨棍上,道︰「好啦,就這樣決定了,我們兩個一起報名擔任義工。」
「可是我對殘障兒童的心理一點也不懂。」
「哎呀,邊做邊學嘛,有愛心最重要。其實當義工對我們自己也有好處的,比起逛街買東西、馬拉松式的電話聊天,或者和男孩子約會有意思多了。」
「我又不做那些事。」
「那你都做些什麼呢?」
「我──」
滿右昀突然住口。除了做自己該做的事之外,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想卓亦塵。
漠漠床上塵,心中憶故人。
筆人不可憶,中夜長嘆息。
嘆息想容儀,不欲長別離,
別難稍已久,空床寄杯酒。
思念到淚流是一種紓解,滿右昀過得自虐,卻也自得。她心中還存有希望,每個月圓之夜都是她的希望。
「你最後一堂有課嗎?」見她發愣,曾維特轉移她的注意力。
「有。」
「我也有,放學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了,我今晚有點事。」
「好吧。」
———
滿右昀又失望地坐在操場一角低低啜泣。
見卓亦塵的渴望越來越濃──在韋方強吻了她之後。
也許那一吻還算不上強吻。即使是,也只是剛開始的那一瞬。她承認自己確曾陶醉其中,但事後她亦自責不已,甚至定了自己不忠實的罪名。
她陷入不可解的迷惘之中。韋方經常有意無意地出現在她周遭。雖不曾再找她攀談,但那無形的侵擾更甚于前。
一定是她折的紙船在河流的中途拋錨了,所以今夜她又失敗了。
和卓亦塵住在小船上的那段日子里,她學會了折紙船。他們在河岸蹲下,虔誠地將小紙船放在胸前許願,許了願之後再把小紙船小心翼翼地放在河面上,讓它慢慢隨流而去。他告訴她,只要小船兒被下游的人平安收到,那麼許下的願望便會實現。
為什麼?為什麼她折的紙船沒有一次被人平安接住呢?她用了更堅固的紙張了呀,而且她已經折了那麼多那麼多了……
「為什麼每次你跑完操場後就坐在地上哭呢?上次也是這樣。」
侵擾再現,韋方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蹲在她身邊就是一問。
她趕緊擦干眼淚,站了起來。
「請你別再轉身就逃好嗎?我不會吃了你。」
是否他無奈的請求生效了?她沒跑,只是慢慢地朝場外走去。
他靜靜陪著。
「你不死心是嗎?」她直視前方,淡淡地問。
「若是死心了,我還會出現在此時此地嗎?」
「韋老師,請你原諒我不能接受你的追求。」
「為什麼,沒有理由呀,我確定你並不討厭我。」他忍不住激動,因為她的斷然拒絕。
「千錯萬錯都算在我頭上好了,我不該去旁听你的課,不該讓你看見我,不該讓你受到影響,雖然我是無意的。」
「過失殺人也是要被判刑的,你不知道嗎?縱使你是無心的,並不代表你可以全身而退。」
「很多人都讓我全身而退,為什麼唯獨你不肯放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