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證明我是你諸多仰慕者當中最有誠意的一個,你不該漠視我,否則你會後悔。」
她一笑置之。
「同意我的話了嗎?」
「韋老師,若我告訴你,我是有夫之婦,你相信嗎?」
「你胡說,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揚聲否定。
「請你尊重我,也尊重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他覺得刺耳。「他是誰?人又在哪兒?」
「我一天跑不離這個世界,就一天見不著他的面。」
「你是說……他已經死了?」
「不,死的人是我。」
他疑惑了,步伐漸緩,終至停頓,看著她走遠。
她絕對是個棘手的個案案主──他下了如此的結論。
———
周末上午,滿右昀、曾維特以及袁力耕三人帶著幾個育幼院里的孩子到保齡球館來打球。
那些孩子皆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被收容在育幼院里。滿右昀第一次走進育幼院,看見這些孩子時,發覺她先前的擔心是多余的。孩子們天真、誠實、慷慨、善良,雖然他們身心上有缺陷,卻是最快樂、最知足的一群。
看著孩子們舉著自己挑選的球準備拋出去時,她心里覺得很溫暖,總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
「有什麼感覺嗎?右昀。」曾維特發現她臉上有抹少見的光采。
「我覺得小雷這一球會打個全倒。」她看著球道前正要將球丟出去的孩子。
曾維特也望向球道,只見球歪歪扭扭地往前滾去,她心想小雷這回定要得鴨蛋了。
奇跡似地,球踫到旁邊的護桿,往前彈了一下,擊中了最右邊的瓶子,然後,以緩慢的速度壓倒其他的瓶子。
孩子們立刻高聲歡呼。
曾維特笑了。「右昀,你是不是有什麼特異功能?我覺得那十個球瓶是被你給「看」倒的。」
「我要是有特異功能就好了。」她若有所思。
袁力耕在球道前忙著指導孩子們動作及技巧,曾維特卻四下張望,仿佛在等什麼人到來。
「你也想打一球嗎?」滿右昀以為她在找空球道。
「等一下再說吧。」她這才捧起輸送帶上傳回來的球,遞給下一個要打球的孩子。
終于來了。曾維特轉身時看見韋方正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當然,他是沖著滿右昀來的,她知道。
她假裝沒看見,上前幫袁力耕去了。
「好巧哦,怎麼你也在這里?喜歡打保齡球?」
韋方的聲音打斷了滿右昀的思緒,也轉移了她的視線。
「韋老師好。」上回對他把話說開了之後,她已能從容應對,縱然心中仍舊不安。打過招呼後她便不再看他。
「咦?你不是韋老師嗎?你跟右昀彼此認識?」曾維特這才回頭來撇清關系。
「你是──」韋方問她。
「我叫曾維特,是右昀的中學同學,我們兩個今天是來當義工,陪孩子們打保齡球的,韋老師也來打球啊?」
「嗯。」他偷偷朝曾維特眨了眨眼。「我也是登記有案的義工,需要我幫忙嗎?」
「好呀,我跟右昀都不太會打保齡球,所以也不會指導,我朋友他快忙死了,你來正好可以幫我們指導指導孩子們。」
「沒問題。」說著他便上前去分攤袁力耕的工作。
韋方是保齡球高手,這是滿右昀看他連續做了兩次示範之後的心得。他對小孩解說時的神情非常認真,態度非常和諧,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卓亦塵也是高手,也是這麼溫暖……
不能再看他了!滿右昀邊對自己說,邊把注意力移開,拿毛巾擦拭每一個由輸送帶傳回的球,擦得好認真,幾乎連每個球上的指紋都擦得干干淨淨。
「你想打嗎?」韋方回頭找她。
暫時沒有球傳回來,她只得停止擦球的動作,抬起頭搖了搖。「要我扔球過去打擊那些沒有防御能力的球瓶,實在是不智之舉,我是保齡球白痴。」
「沒關系,我可以當你的私人教練。」他神采奕奕地說︰「想學嗎?」
「我若是學得會,那才叫奇跡。」她朝孩子們噘了下嘴。「他們可能都打得比我好。」
「別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跟自信無關。我本來就比別人笨。」
「怎麼會呢?我怎麼也無法將「笨」字和你聯想在一塊兒。」他笑笑,還想告訴她,自己常因她一臉靈氣而目眩神迷。
他到底是誰?她想再問他一次。
「來吧。」他把目瞪口呆、暫時沒什麼靈氣的她拉到另一個空球道。
她怔怔地看著他到櫃台去登記,又回到電腦計分座按下計分鍵。
「你先試試八磅的球吧。」他選了個球給她。「快過來呀!」
她覺得自己著了道,因為她竟走向他,並接過球。
「用左手托住球──對,就這樣。」他在一旁指導,接著就以左手臂環住她的腰,右手輕輕帶動,教她怎麼做。
「然後呢?」她忽覺球館里的空氣悶得駭人,教人很難自由呼吸。
他將她的右手往後拉。「擲球之前先把手向後擺──就像這樣。」
他的踫觸令她雙頰發燙,難以集中精神。
「我要走幾步?」
「都可以,你覺得適當就好,最重要的是腳步要堅定。」
「我一定會洗溝的。」
「不會。」他放開她。「試試吧。」
于是她做了個深呼吸,照他說的方式擲出球。
「倒了八個耶!」他比她興奮。「太棒了。」
「剩下的兩個離那麼遠,我一定打不中的,下一球讓你打吧。」
「好吧。」
他的技術球打得完美,兩個球瓶在他那一臉可以征服全世界的自信中倒下。他要征服她,就像征服那些球瓶一樣。
一人一球,滿右昀漸漸專心了。
「韋老師,右昀!」五個球道外,曾維特大喊著走向他們。
「你們沒那麼快打完吧?」她看了眼計分螢幕,道︰「我跟袁力耕要送孩子們回去了。」
「那你們先走好了,我跟右昀留下,我在教她打球。」韋方搶著說,不讓滿右昀拒絕。
「不,我想跟他們一起走。」滿右昀還是出聲表態。
「半途而廢不是良好的學習態度。」他沉聲糾正。
「韋老師說得好。」曾維特立刻附和。「右昀,你就留下吧。送孩子們回育幼院之後,我跟袁力耕還有事,不能陪你,你還是乖乖跟韋老師學習吧。就這樣了,我先走嘍,拜拜!」話沒說完,曾維特已開始往回走,一溜煙就跑遠了。
———
「還覺得不自在嗎?」韋方問一旁的滿右昀,他正開車要送她回家。打完保齡球之後他便約不動她,她哪兒也不肯去,只勉強答應讓他送自己回家。
「什麼東西不自在?」她不自在地反問。
「跟我在一起。」
「別說得那麼曖昧,我們不算在一起。」
他苦笑。
「你這叫執迷不悟。」他含有深意地道︰「有些感情是要靠一點一滴地累積,而你對我的感情恐怕得靠頓悟了。就這一點來看,你的確比別人笨,至少比我笨。」他側過頭來看她一眼。「我第一次看見你時就頓悟了,你是我等待已久的人,我一定是已經等你很久很久了。」
頓悟?她眯起眼楮。卓亦塵練破解之法靠的也是頓悟。她要頓悟什麼呢?回來之後,她對數學像是突然開了竅,成績扶搖直上,那就是頓悟嗎?
她不需要再頓悟什麼。這里唯一困擾過她的東西就是那該死的數學,縱使她已頓悟,也征服了它,它還是該死,像那些壞人一樣。她死了之後,卓大哥會替她報仇,殺光那些壞人嗎?
他們都曾說過,如果對方先自己而去,那麼自己亦不願獨活。卓大哥會為她殉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