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妗娣吸了吸鼻子,理了理愁緒之後才想起來她一直忘了問範姜明葳的事。
「明葳,听子良說,你跟他一個朋友正在交往是嗎?」
她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們很要好了嗎?」
範姜明葳朝她一笑。「嗯。」
「那很好,看到你的感情有了歸宿,我就不那麼覺得遺憾了。」
「其實你不必遺憾什麼,我對子良也許一開始就不是我們每個人所想像的那樣。」範姜明葳說出她愈來愈明白的感覺。「現在我只希望看見你跟子良真心相愛,過得幸福美滿。」
「子良他對我很好。」王妗娣臉上泛起一抹嬌羞,令人望之動容。春天對她而言,也許來遲了,但總是來了。
「那就好。」
「明葳,我也盼望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她們促膝而談直到黃昏,範姜明葳才向王妗娣道別,雖然沒有共進晚餐,但她頭一次感覺到和王妗娣會是永遠的朋友。
———
費家齊驅車獨自前往淡水,到關渡大橋看夜色。他車子駛向一座小丘陵,遠眺田莊零星的燈光,新的高樓大廈燈火輝煌倒映在水面上,朦蒙朧朧的。這樣的夜景的確有點像香港。
夜風挾著潮濕的泥土味,拉近了人與大自然的距離。如果她也能陪他一塊置身這樣的夜色中就更好了。遺憾的悵然使得眼前的浪漫頓時索然無味,他神色黯然地回到車上,發動引擎,決定回家。
忙忙忙!她真有那麼忙嗎?忙得連見他一面的時間都沒有嗎?他的思緒被晚風拂過,恍惚了起來。她像一朵雲,來了又走,多少個期待的日子過去了,他只能閉上眼在夢里凝視她,亮起燈後又在眼里失去她,期待的結果總是一個個不能成眠的夜。
中途他改變了主意,去了長春路的BSone。沿著鐵藝欄杵,他上了閣樓那一層,坐在這里可以俯瞰樓下的景物。
樂團正暖身準備著,很多人到這里來,為的就是要享受現場演奏的震撼。不一會兒,例行演奏開始了,現場氣氛頓時滾熱而騷動,許多人下舞池隨樂聲翩翩起舞,忘情扭擺著;按兵不動的人則在位子上搖頭晃腦地打著拍子。
費家齊舉目所及的範圍里是一片甚囂塵上的熱鬧,而他卻是輕輕地啜著孤獨。
兩、三支曲子過去了吧?他不太清楚。濃烈的酒和強烈節奏的音樂使他的身體微微發熱,他月兌掉套頭毛衣,打開了襯衫的前兩顆扣于,任目光繼續漫不經心地在樓下的舞池中游移。
倏地,舞池中一對身影掠過他的眼前。瞥見那一幕的瞬間,他才感覺到今晚唯一的震撼。帶著輕微的顫抖,他把一顆心高高懸掛,定定地注視著剛才發現的身影。
等待是他的習慣。他又要了一杯相同的酒,坐在相同的地方等待,看看自己將等到什麼。
現場演奏結束了。程昊和範姜明葳回到吧台邊坐著。
「欸,今天算是跟我約會吧?」程昊揩著額頭上的汗水。熱舞過後的他汗水淋灕,微喘地問她。
「你別說得那麼嚴重好不好?陪你打發時間而已。」她也汗如雨下。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了。我看你八成也過得滿無聊的。」
「無不無聊都無所謂啦,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嘛。」
「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啊?口氣這麼哀怨。」
「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吧。」
兩人各說各話,相視而笑。
「下個月我跟外景隊要到日本去一趟。」程昊換了個話題。
「干嘛?」
「當然是去拍片嘍。」
「我知道,我是問拍什麼?」
「健康食品。」
「真好,你還可以順便賞賞櫻花。」
「也許吧,如果我有時間的話。」他側過頭又問道︰「去過東京嗎?」
她搖頭。「我比較想去巴黎。」
「有特殊理由嗎?」
「想聞聞巴黎的味道。」她的目光漸漸失焦,腦海中浮現的是費家齊提到巴黎時的神情。
程昊點著頭,但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前幾天倒楣死了。」他忽起抱怨。
「干嘛了?」
「上山出外景的時候,才拍了幾個鏡頭,突然下起大雨,走避不及,攝影機淋了雨出了毛病,耽誤了接下來的拍攝工作,害我多花了好多時間。」
「你命里犯水。」想起他在蘇澳的遭遇,她莞爾一笑。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不是攝影師。」他突然很有感觸,說話的模樣看起來好不委屈。
「哦?為什麼?」
「出外景還兼抗災救難工作,你記得我們去花蓮拍片那一次吧?我在蘇澳遇上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雨。」
「記得。我剛剛不是說了你命里犯水嗎?」她笑出聲來。「不過,這樣可以為你的生活添點樂趣嘛。」
「對,以後我要是不干攝影這一行,還可以去參加什麼救援小組,擔任搜救人員。」
「跟你聊天還滿有意思的。」
「那以後我們可以常聊,我的鮮事多著呢。」
凌晨兩點鐘,費家齊目送他們的背影離去。
第十章
範姜明葳和程昊離去後不久,費家齊也離開了BSone。他一路暈嘔汗顫地到了範姜明葳家樓下。他要繼續等待,等待未知的脈搏和心跳。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里,她和她身旁男子談笑風生的影像,持續回旋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東方露出第一線曙光,他眼中的世界忽然晃動起來,一輛車在不遠處出現,她下了車。車子不久便駛離他的視線,而她則緩緩朝他眼里走來。
她幾乎是靠感覺在前進的,因為她──直低著頭。直到靠近家門時,她瞥見眼前的人影,驚覺地抬起頭來。
「是你?」驚愕令她幾乎失聲。雙腿瞬間被釘在原處,移動不得。
費家齊一言不發,立刻將她拉到停放在一邊的汽車旁,開了車門,粗暴地丟她進車里,摔上門之後,他繞過車頭,迅速回到駕駛座上。
忿怒立刻漲滿她的心胸,但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也一樣。
車廂內的空氣頓時僵凝住。
「放我出去!」她逕喊著,知道他早鎖上車門,所以她沒有企圖自己打開車門,做無謂的掙扎。
他緘口不語。絲毫沒有讓她下車的意思。
餅了好久,他才冷冷地問道︰「他是誰?」
她倏地轉頭,凝視著他那雕像般的臉孔,凝視著他冷冷的眼,深呼吸一口之後,淡淡答道︰「工作上的伙伴。」
「我以為你和他出了BSone之後就會回來的。」他這才轉過頭,對上她的眼。「我等你很久了。」
她明白了,他今晚也在BSone里,而且看見她和程昊在一起,所以就等在她家外頭,他是來質問她的嗎?
「是嗎?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你等我有事嗎?」忍住心痛,她刻薄地問。
「有。」他沒有被她的寡情擊敗,一雙眼盯住她,似要看進她的靈魂里去。「我想看看你。」
她幾乎是立刻就移動身子,一張臉朝他挪近了些。「你看呀,看清楚一點,你最好能看清楚我並不是你要的女孩!」
「為什麼這麼說?」他被激怒了,壓抑了一整夜的情緒瞬間爆發,他用力捏住她的下顎,抬起她的臉。「我到底做錯什麼了,你必須這樣懲罰我?」
她甩開他的手,那一捏,疼得她連心都痛了,噙著淚水,她字字清晰道︰「你是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可笑,你不該來等我的,你甚至不該招惹我,不該愛我,你听懂了嗎?」短短幾句話,卻教她說得肝腸寸斷,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