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生氣,你要我對你發什麼脾氣?」她迅速瞥了他一眼,無聲地問著自己,她憑什麼生氣?又該生誰的氣?
她那倔強、無動于衷的表情激怒了他。他突然一把拉住她,將她拉到不遠處一個無人的角落里,雙手扶著她的肩。
「明葳,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太壓抑自己的情緒了,你這樣不言不語的,教我該怎麼對你?怎麼面對我自己?」他用手搖著她,吶喊出心底的話,不待她回答,他便開始懲罰她近乎殘忍的無情,深深一吸氣,他的唇捕獲了她的,帶著不容反抗的狂暴,吻出他的怒意,他的情意。
她不打算做無謂的掙扎,事實上,她只在剛踫觸到他的唇時,有那麼一丁點猶豫,當他的舌尖在她口中翻攪,傳遞著無限時,她就再也無法矜持和偽裝了。閉上雙眼,所有的感官皆敏銳地感受到他所帶來的歡愉,他的吻像薄荷巧克力,既甜蜜又辛辣,她不但沒有抗拒,反而迎上前去,貪婪地舌忝了又舌忝、嘗了又嘗。
「明葳──」他溫柔而低沉地輕喚著她,重重的喘息過後,他在她的頸項印上吻痕。
結束了對她甜蜜的懲罰之後,他才自她頸窩里抬起頭來俯視著她。柔亮的發絲垂落在她的額頭上,他輕輕地撥去那幾許零亂,好讓他看清楚她雙眸中熾熱的光芒。他定定審視她的容顏,濃密緊閉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嬌羞,溫潤柔軟的唇依然微啟著誘惑,她是這般柔媚動人,令他情難自己。
「我愛你。」他傾吐出款款深情。
情人們百听不厭的三個字,卻讓她從幾乎已經妥協的情緒中激動了起來。他確定愛的是她嗎?
「別再對我說愛我了。」她睜開眼楮,輕輕推開他。她又回復到剛才的冷漠。
「為什麼?我想說就說了,你不喜歡听?」他的情緒也恢復震蕩,心中忐忑不安。她真教他難以捉模。
「對。」他柔聲的話語竟讓她狠不下心,她沒有辦法對他疾言厲色。
「那你也不說愛我了嗎?」他好失望,其實他只想听她說一句愛他,那就夠了。
「愛不是用說的。」
「那──我用畫的、用寫的。」他急切地應變著。
「我知道你能畫,沒想到你還能寫。」她的口氣帶著很難感覺出來的諷刺意味。「你寫過情書嗎?」
「沒有。」他用力搖了下頭。「我只寫過悔過書。」
「悔過書?」她忽地一笑,很淒楚地。「真有意思。」原來他那本手記是一種悔過書?是啊,無怨無悔的過往。
「不過,如果你要我寫,我就寫。」他熱烈地望著她,期待她的回應。
「我不稀罕!」她跟自己賭著氣。
「你又怎麼了?」被澆了一盆冷水,他的口氣是微慍的。
「我想回家了。」她說著就要往回走了。
幾步之後,他跟上前去。「我陪你走回去。」
一路無言的兩人又回到原點。
範姜明葳目送費家齊的背影離去之後,拉上窗簾,又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她在黑暗中模索著,悲哀地發現未設防的房間竟令她無法逃月兌,她逃月兌不了他的愛。她努力維系一段必須的距離,卻無奈于自己無時無刻不與他緊密相連,無奈于自己還在努力收集他的聲音、他的背影、他的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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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和範姜明葳又有一個一起工作的機會。這一回是跟外景隊到花蓮去拍片。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得在花蓮住上幾天。
範姜明葳一早就陪著模特兒搭飛機抵達花蓮,準備和駕車從台北東來的攝影師和器材會合。孰料攝影師在蘇澳遇上滂沱大雨,道路坍方受阻,只好棄車改搭火車。這一耽擱,第一個工作天跟著泡湯了,雖然攝影師到達的時間還不算太晚,但剩下不多的白晝已不夠拍攝用。于是大伙兒都賺得一點休閑時間,有的逛街,有的留在飯店里補眠,有的去唱卡拉OK,攝影師程昊則約了範姜明葳到PUB去打發時間。
「今天我們總可以跳支舞了吧?」程昊記得上回跟她在PUB里只顧著說話。
「跳就跳呀。」她發覺自己的心情還不壞,原來心情的好壞跟她離台北的距離遠近成正比。
兩人狀甚親密地滑進舞池,跳一支慢舞。
「你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
「有嗎?」
「比上次見到你時開朗多了。」
她像要附和他的話似的開朗一笑。
「你也不太一樣。」
「干嘛學我說話?」他心情也好得想說俏皮話。
「我才沒學你說話呢。」她斜睨著他。「你說的是好話,而我想說的是壞話。」
「哦?說我什麼壞話?」他的興致被撩了起來,揚起眉盯著她看。
「你今天看起來很狼狽。」
「那是因為在蘇澳折騰了老半天,給氣狼狽的。」他對她的批評不以為忤,「別說得那麼實在嘛,就當我不修邊幅好了。」
「看不出你的自尊心還挺強的嘛。」
「是虛榮心。」他大方地嘲笑自己。
她笑了,原來眼前的帥哥還很幽默,滿好相處的。
舞曲結束後,他們回到座位上喝飲料。
「找到人跟你約會了嗎?」她記得他說過還沒有女朋友。
「沒有,等你點頭嘍。」
「少來,你根本沒約過我。」
「我臉皮薄嘛。你上次那樣子就算沒拒我于千里之外,少說也有百里了。」他似真似假地提醒她。
「看不出來你臉皮這麼薄。」她糗他,然後又一本正經地指導他道︰「你如果真想要追一個女孩子,就應該鍥而不舍才對,除非你不是真心的,要不然怎麼會輕言放棄呢?」
「你這是在暗示我要對你鍥而不舍,不要輕言放棄嗎?」
「不是。」她的臉色猛地一沉。心中忽覺隱隱作痛,費家齊當初為什麼舍得放棄他的最愛?或者他並沒有放棄,對了,他選擇另一種方式來愛,而且他要愛一輩子。
「女孩子說「不是」就是「是」。」
「那也不一定。」
「不管,反正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了?」
「回台北之後,我就開始約你。」
「隨你吧,你高興就好。」她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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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北之後,範姜明葳抽空去了車家一趟,她想看看久違的王妗娣。
「明葳,」王妗娣一見她便愉快地打著招呼。「好久不見了,接到你說要來看我的電話,我就一直興奮到現在。」
「好久不見。」她也開懷──笑。
「請進。」
兩人在客廳里喝茶談天,曾經山重水復而今柳暗花明,她們心中早巳不存芥蒂,徒留些許感慨而已。
「我早就想來看你了,可是工作太忙,總是抽不出時間,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今天才來。」範姜明葳很抱歉地說道。
「你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範姜明葳安慰地笑著。她見到王妗娣的第一眼就發現她變了,臉上昔日有稜有角的線條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溫婉的神情;也許經歷過種種痛苦之後,她成長、蛻變了。
「你瘦了,不過氣色很好。」範姜明葳注視著她的臉說出自己的感覺。
「都得歸功于我媽,月子里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現在才有一點人氣。」
听王妗娣提起坐月子的事,範姜明葳才啟口提她死去的孩子。
「孩子的事,你一定還很難過吧?」
「當然,那種悲痛是一輩子無法忘懷的。」一提起那與自己無緣的孩子,王妗娣立刻紅了眼眶。
範姜明葳沒有說安慰她的話,只是換個位子坐到她身邊去攬住她的肩輕輕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