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那麼失敗。」少年眼中的冷冽令屋外的西風為之遜色,事實上,冬天的北風還比他的眼神溫暖許多。
「那你這一身傷是怎麼回事?」
「關你屁事!」
「你是我兒子。」雖是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蘇權淵質問他的理由,但少年相當不以為然。
「我媽的恩客比屋外的落葉還多,你憑什麼說你是我老子?你親眼看到你的精子鑽進她的卵子?」少年的無禮足以令教養良好的千金小姐們暈厥,但蘇權淵面不改色。
「我找人驗過血,而且那陣子她是被我包下的,我的保鏢可以確定她在受孕期間沒有為別的男人張開雙腿。」
「搞不好你的保鏢偷吃過。」少年諷刺道。
「你媽是我挑上專為我生兒子的女人,你想我會讓其他男人在契約完成之前,輕而易舉的踫到她一根小指頭嗎?」蘇權淵有些得意的反問。
少年沉默了下來,充滿敵意的瞪著他。
「你的傷到底是誰干的?」蘇權淵拿出身為父親的權威,但少年仍舊不吃他這一套。
「你把我帶來這里做什麼?」
「我要你以後以我兒子的身分住在這里。」
「十九年後才這麼做?」
「我太太上個月去世。」
少年的下巴略微抬高,恍然大悟的神情中充滿了譏誚之意。
「你的傷到底怎麼來的?」蘇權淵很不耐煩的又問一次,但少年沒有回答的意思。
蘇權淵暫時讓步,自沙發上站起身踱向雕花木門,開門叫了一名守在門外的保鏢進來。
「帶少爺回他的房間洗澡、吃飯,還要替他療傷,在我安排好之前要看好他。另外,叫隼棠來見我。」蘇權淵下完命令後,保鏢立刻來到少年身邊,恭敬的請他隨自己離開。
少年一言不發的邁步走出起居室,蘇權淵等一切恢復平靜後,陷入沙發中沉思,直到敲門聲響起。
「進來。」他威嚴的喊道,門立刻開了,一個年紀與他兒子相仿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舅舅,您找我?」他的外表乾淨、氣質成熟,蘇權淵雖欣賞也信任自己的外甥,但絕不在他面前扮演慈愛的舅舅。
「嗯,過來坐下吧!」蘇權淵朝一邊的單人沙發頷首,袁隼棠立刻照做。「你應該已經听說我兒子的事了吧?」
「剛听媽媽說了。听說他渾身是傷。」
蘇權淵懊惱地嘆口氣,「他不肯告訴我他是怎麼受傷的。」
袁隼棠對此毫不驚訝,依他從母親那里得到的消息,蘇家私生子似乎是個叛逆小子,而以自己對蘇權淵的了解,他相信蘇權淵剛剛一定咄咄逼人,當這兩種人相遇,不但會掀起一陣風暴,彼此的對話也不會有交集。
「他沒再升學,應該過不久就要入伍了吧!」隼棠轉移話題。
「他不會去當兵的,我要你當他的家教,把你大學的課程部教給他。」蘇權淵的語凋透露出不準備送兒子去盡義務的決心。
「這樣好嗎?我覺得應該讓他自己選擇。」隼棠最大的優點便是懂得體諒別人,但被蘇權淵視為軟弱。
「他是我兒子,他今後最重要的責任是接下我的地位,不是去當什麼見鬼的兵!」蘇權淵厲聲說道,「你也一樣,從今天起,我要你輔佐他、訓練他成為我的接班人,我相信他有和我並駕齊驅的領導能力。」
他的狂妄膨脹到令隼棠反胃的地步,其實也不過因為姓蘇,從小接受對繼承人的教育,現在又身為四季度假飯店連鎖集團的掌權者,才賦與他這種驕傲的權利。
要隼棠繼續听蘇權淵的命令行事,他倒寧願選擇服兵役。不過在蘇權淵心中,隼棠只是個餃命行動的小角色,這點隼棠太清楚了,因此他沒把自己的意願說出來,跟蘇權淵的命令比起來,其他人的想法根本微不足道。
「他叫什麼名字?」隼棠決定忽略蘇權淵的妄自尊大,將心思全放在剛認祖歸宗的表弟身上。
「蘇劭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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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特別的名字、一張漂亮得幾乎不真實的臉蛋,深近黝黑的古銅膚色及滿身傷痕已彌補了他天生不足的陽剛味,他不再需要軍中嚴苛的體能訓練,即使袁隼棠是個在溫室里長大的孩子,也看得出眼前的少年靠大量的勞力練就出一副結實的體格,而打架顯然是他勞動的方式之一。
隼棠站在房中央打量坐在窗台上的蘇劭深,他僅在隼棠進來時冷淡地瞟他一眼,而後便轉回頭專注於窗外令他感興趣的事。隼棠懷疑他在盤算利用窗外那棵大樹溜走的計畫,遺憾的是,為了讓劭深安分地待在屋里,窗戶已被封死,窗下並站了個警街。
隼棠緩步走向他,剛洗過澡的肥皂香味飄入鼻翼,置於茶幾上的晚餐也吃得一乾二淨,臉上、手上涂滿藥水並貼上ok蹦,截至目前為止,他表現得相當馴服,然而以他叛逆的姿態看來,沒有人預期他會毫不反抗的遵從他父親的命令,但他卻讓所有人吃驚了。
雖然是個只小他一歲的少年,但劭深身上流露出的強烈孤獨感、及目中無人的傲慢,令隼棠自覺是個成熟、圓融的中年男子。他在劭深面前不到兩步距離的地方停下。
「嗨!我叫袁隼棠,你的表哥。」他試圖以親切化解劭深的冷漠,但劭深不予理會,甚至沒回頭看隼棠一眼。「劭深這名字很特別,我相信絕不是你爸爸的杰作。」
隼棠似乎挑對了話題,劭深緩緩的轉過頭來打量他,只是不願用任何方式來回應隼棠的笑容。
「你為什麼那麼肯定?」劭深雖面無表情,但他肯開門就已讓隼棠產生優越感了。
稍早家中僕人曾告訴他,這個陌生的少主人除了在起居室里和蘇權淵講過寥寥數語外,就沒听他再開口說過一個字。
「他不是那種會費心思去幫小孩子取名字的人,更何況是這麼特殊的名字。你媽媽取的嗎?」隼棠抓住這個機會,想打開劭深的話閘子。
「我外婆。」劭深簡短的答道,然後又轉回頭去欣賞窗外的風景,這令隼棠感到些許挫折。
「你被帶來這里,她有沒有說什麼?」
「從我十歲起,她就不再呼吸,更不會說話了。」他的答案令隼棠恍然大悟,從劭深略顯掙扎的表情看來,他對他外婆的感情一定難以言喻。
「你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嗎?」
「你干嘛不去找那老頭打听?」劭深跳下窗台,狠狠地瞪他一眼。「我相信他比我還清楚。」
「也許吧!」隼棠尷尬地笑笑,這是他首次與劭深面對面,他比劭深略高五公分,但氣勢卻不如劭深來得強硬。「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你有個姊姊?」
「在我看來,那老頭滿喜歡四處下種的。」劭深推開他走向長沙發,隼棠在那時發現他的指關節又紅又腫,更加確定了他時常打架的揣測。
「你姊姊是他元配生的。」
劭深聞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用比方才犀利一萬倍的眼神瞪視他。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你是他唯一想要的孩子,至於你姊姊,早在她出生四十八小時後,就過繼給我父母當養女。」隼棠的口氣中隱含著忿忿不平,劭深無言的望著他。「她叫袁萃英,二十四歲,老實說,她可能活不到下個月。」隼棠眼中的哀傷更加烘托出劭深本性中無情的一部分。
「你要我在葬禮上為她掉幾滴淚嗎?」劭深抿緊嘴唇,他的話或許殘酷,但誰又能要求一個從不知自己有手足存在的孩子,對剛出現在生命中、卻已病危的親人產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