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中才行麼?」她輕喊,幾乎是在懇求,「難道要我眼睜睜地失去你,才能達到你所追求的完美嗎?」
他不由得微微顫栗,聲音低如嘆息,「如果我死在你面前,你會怎樣?」
她的手指僵硬,心在下墜,「那我就陪你一起去死吧。我不會讓你獨自面對死亡的。」
他緩緩轉過身,眸中的憂傷深邃如海,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苦笑著︰「傻孩子,忘了我一直是怎麼告誡你的嗎?不要輕言死字,一定要珍重自己的生命。」
她與他互相凝視,彼此靈魂的震顫從對方的眼中可以清晰地讀出,但她依舊堅定地回答︰「死,永遠不是最可怕的事,失去最愛,一個人孤獨地活在世間才是最痛苦的。你是你希望我安心的擁抱死神,還是獨自痛苦地面對未來?」
他無奈地閉上眼,心在此刻自動碎裂。他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無論是死是生,他都將傷害到她,但這正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或許他真的錯了,從一開始認識她起,就錯了。
…………
名古屋的一片公墓中,有位老婆婆手捧花束緩慢的行走在墓地間。終于,在一座墓碑前停下,將花放在墓前,嘴角噙著笑,輕聲說道︰「秀作,媽媽又來看你了。今天寂寞嗎?我帶來了你最愛吃的今川燒和吉野飯,你一定會喜歡的。」說著,她哆哆嗦嗦的從隨身的包袱中拿出食物放在墓前,燃氣香火,雙手合十默默地祝禱,無限惆悵的憑吊她久已失去的親人。
「婆婆,在這里長眠的是您的親人嗎?」有人在旁邊問她。
老婆婆抬起昏聵的雙眼,好半天才漸漸看清一對年輕的男女就站在她身邊,說話的是個長發的年輕男子,有著一雙很美麗的眼,笑得是那樣溫柔可親,令她不由得想起她最心愛的兒子。
「是啊,是我唯一的兒子。」老人長嘆著,干枯的手指輕輕撫著墓碑上的刻字︰筱原秀作。
年輕人蹲,也看著那個墓碑,隨意搭著腔︰「您兒子過世很久了嗎?」
「好幾年了。」老人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老年喪子是人生至痛,如今她孑然一人,獨自生活,無論是天倫之樂還是晚年之福都享受不到了。想到傷心處,老人禁不住熱淚盈眶,對著墓碑高喊︰「秀作啊,為什麼你這麼命短?讓媽媽再看你一眼啊!你把媽媽一個人拋在這里,你真的忍心嗎?」
年輕人靜靜的听她哭訴,臉上浮現動容之色。這是風間夜。得知筱原秀作的母親每周都會來為兒子上墳,他特意在這里守候。老人的哭聲觸動他的心弦,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向千尋雪櫻,後者的臉上有著同樣震動的神色,想來心情與他一般。
「婆婆的兒子是生的什麼病?」風間夜一步步試探。
老人拭著淚水,哽咽著回答︰「是被人槍殺的。」
風間夜眸光一閃,又問︰「警察沒有抓到凶手嗎?」
老人搖頭,「警察什麼都沒有查到,甚至找不出一個嫌疑犯,我兒子死得真是冤啊!」老人又抱著墓碑放聲痛哭。
風間夜靜默一下,再道︰「您兒子死後,沒有人再找過您的麻煩嗎?」
「我兒子都死了,這難道還不夠嗎?」老人罵著,有所警覺︰「你是誰?為什麼總問我兒子的事?」
「我……」風間夜微笑著正要編造一個巧妙的謊話來安撫老人,沒想到老人的視線穿過他看到他身後的千尋雪櫻立刻臉色驟變,驚叫道︰「你!你!是你害死了我兒子!!」原本孱弱的老人忽然在一瞬間躍起撲向千尋雪櫻,眼中全是淒厲惡毒的神情。千尋雪櫻身子一閃,躲過老人的襲擊,接著就被風間夜摟住,拉到了他的身後,阻止住欲再度撲上來的老人。
「婆婆,您怎麼了?」風間夜也不免吃驚。
老人死死盯著千尋雪櫻,眼神利的可以殺人,「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兒子就不會死!藤真夏子,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這下兩人方才了然,老人是將千尋雪櫻錯看成了她的母親夏子。但是,為何老人又對夏子有著如此深刻的仇恨?
風間夜還是低語輕撫︰「老人家,您一定是認錯人了,您仔細看,她只有二十歲,您肯定她就是您所說的那位夏子嗎?」
老人被他提醒,神志漸漸清醒,方覺出眼前的少女的確與記憶中的那個人有所不同,而且時隔這麼久,那個夏子也早已死去,她們當然不會是同一個人了。但是清醒後的老人更加痛苦,跌倒在地大聲哭道︰「秀作啊,你為了那個夏子甚至不娶老婆,到最後又為她而死,真是冤孽啊,冤孽啊!」
風間夜蹙起眉,低問︰「您兒子的死與那位夏子女士有關?」
老人雙眼朦朧,呆呆地直視前方,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抑郁和苦楚始終無處傾訴,今天卻不由自主對一個陌生人講了出來︰「我兒子知道一個秘密,一個和那個叫夏子的女人之死有關的秘密,就為了這個秘密,他才被人殺死了。」
千尋雪櫻頓覺一陣陣發冷,臉色忽青忽白,嘴唇輕顫︰「您,您肯定您沒有記錯?那個夏子的死隱藏著秘密?」
「我記錯?」老人怒目而視,「我兒子為此送命,我怎麼可能會記錯?他的日記在最後還寫著︰為了夏子獻身,我無怨無悔!這個傻瓜,結果就真的為她獻身了。誰會感激他?只留下我這個孤苦伶仃的老婆子一個人過活。誰來可憐我?秀作啊,你的心中就沒有為媽媽著想過嗎?」
老人忽怒忽悲,言語錯亂,神志幾近崩潰,風間夜一眼瞥見身後的千尋雪櫻也搖搖欲倒,扶住她,沉聲道︰「一切都還沒有經過證實,你不用太過憂慮。」
「是的,一定是有內情的……媽媽的死……我知道……沒那麼簡單……」千尋雪櫻臉色蒼白如紙,神情呆滯,耳畔那自心底震響的槍聲明白無誤地告訴她,那聲槍響的確真實地存在過,在槍聲的背後也的確隱藏著某個重大的秘密。只是,她的記憶模糊一片,什麼也想不起來,片段閃回的記憶無法成串,幾乎要將她逼瘋,她越害怕,心墜入深淵的速度就越快,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邊,只有——只有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臂緊擁著她,是的,她還有這雙手臂!在這個世界上,因為這雙手臂的緊擁,和那樣一雙深情的瞳眸無時無刻不在凝視著她,她才會有重新站立起來的勇氣。
「夜,」她喘息著哀懇,「帶我離開這里。求你!」
「別怕,櫻子,」他輕撫著她的背,像往日一樣安撫著她迷亂的心智,「有我在這里,你什麼都不用怕。」
她將臉埋進他的肩窩,好溫暖,如春風般的氣息,多呼吸一刻,便會多一分力量,她不能失去他,她知道,從某種意義上講,她的存在是為他而生。他呢?但願亦是如斯。他們需要彼此的關愛,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整個世界都鄙夷拋棄他們,只要擁有彼此,就是擁有了一切。
…………
「他們到了名古屋?」漆黑的小屋中,鷹眼中的得意之情盡顯。「看來當初留那老婆子一命的確是對的了。」
旁人附和著笑道︰「還是您神機妙算,料準他們會去那里調查。現在他們離真相是越來越近了。」
「真相?」鷹眼中有著冷冷的笑意,「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活著的目的都是為了尋求一些所謂的真相,可是誰又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不過是個虛幻的殼子,一個別人用完就棄置荒野的垃圾罷了,知道了能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他的眸底盡是冷冽,「不過,我還是希望他們早些知道的好,只有查出他們所需的真相,他們的痛苦也就真正拉開了序幕了。哈哈哈哈!」一陣放肆地狂笑在小屋中響起,有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