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好象已經毫無聲息了,一切都已夜深人靜。
原本靜靜地側躺在褥榻上的風間夜忽然悄悄地坐起,清亮的眸子有如夜之星,透明且清澈,再也看不出任何的倦怠之色。
無聲無息地起身,凝視著睡在身邊的千尋雪櫻,一絲寵溺的微笑悄悄浮上唇角。就這樣凝視著她的睡容,獨自在屋中跪坐了很久。最後他抽身而去,悄悄退出了這間小屋。
屋內另一張榻上的千尋雪櫻睡得依舊很沉。窗外偶爾可以听見起伏的海浪聲在遠方遙遙呼應,像是一首浩蕩的夜曲,或是,吟唱了數十萬年的情歌。與她夢中的幻景隱隱相和,飄然而來,飄然而去,在心底留下一串難以忘懷的漣漪。對于她來說,這是難得的寧靜之夜。
…………
清晨,千尋雪櫻醒來時,風間夜已不在身邊。她忙拉開門,卻看到他穿著整齊的坐在客廳對她微笑︰「睡好了嗎?今天我帶去你去吹吹海風。」
「你的身體……可以嗎?」她在他身邊坐下,微皺著眉,「你今天看起來氣色很不好?」
「是麼?」他的笑容略顯做作,「是屋里的光線太暗的緣故吧。我倒覺得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千尋雪櫻沒和他爭辯,又盯了他一眼,突然覺得他的笑容有些古怪,似乎在極力掩飾著什麼。連眼中的目光都閃爍不定。出了什麼事?
…………
據說在北海道冬天的海面上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浮冰,蔚為壯觀。不過現在的海面依舊很美。深藍色的,略帶透明,看似溫和的外表下,不知隱藏了多少的世事變遷。一眼看去遙遙無涯,人之渺小,在天與海前倍感清晰。
風間夜的衣襟被風吹開,優美的長發也被吹的散亂,但在那極淡極美的笑容下,卻顯得格外的幻魅。
「喜歡海嗎?」他為千尋雪櫻裹緊了大衣。
「不喜歡。」千尋雪櫻淡淡的搖頭。
「哦?是麼?」風間夜一挑眉,「為什麼?」
「因為它太強大。」她如實回答。她從來都不喜歡被壓制的感覺,無論是被人,被事,還是被這無邊無盡的海所鉗禁。
雖然她沒將心里話說出來,但他卻明白。望著海天之接,他淡然道︰「的確,再強大的人類,在海的面前也必須臣服。但即使身體屈服了,心靈依然要繼續抗爭。沒有一種力量可以永恆地主宰世界。無論它有多強大,都不可能主宰永遠。」
她看了他一眼,覺得今年他的話格外的古怪。「風間家族對你來說是一片海嗎?」她問得慎重。
他卻很快地回答︰「以前或許我會這麼認為,但是現在的我已不在乎這片海是否能顛覆我這只孤舟,只要能在海上自由地馳騁,哪怕只有片刻,我也是獲得了勝利。」他說完又反問︰「在你心中,伊藤組又算什麼?」
她被問住,呆呆地想了很久,緩慢地答出︰「是一個可以令我棲息的屋檐,或者,是一個養育我的深淵。無論深淵下有多危險,我只有選擇跳下去。」
他將她拉到自己的前方,手指輕托住她的下顎,極不認同的凝眸而視︰「你完全可以選擇不跳的,因為我就站在你的身邊。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生存。無論遇到怎樣的艱難,都必須勇敢地活下去!」
又是這句話。她微閉上眼,不去看那雙動人心魄的眼,「活著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是的。」他沉重而堅定,「從沒有心甘情願去死的人,無論死的多慷慨,多麼情有可原,如果可以給他們一個光明正大活下去的機會,沒有人會選擇去死。就是因為生的美麗無人可以抗拒。包括你我。櫻子。」
…………
回到深田夫人家門口的時候,兩個人突然同時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憑借著在黑道中生活多年所磨煉出來的直覺,他們似乎都聞到一股極強的血腥氣息。
沖進房門的一剎那,不祥的預感立刻得到了證實︰深田夫人正倒在客廳的血泊之中。風間夜將她扶起,去試探她的鼻息,搖搖頭,已經斷氣了。
千尋雪櫻的身子發緊,是誰?究竟是誰?是那個要折磨她的人嗎?如此殘忍的下手,毫無顧忌地殺人,即使是她,仍會感到徹骨的心寒。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風間夜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自眼中透射出的寒光宛如利劍,蒼白的額角泛起怒極的紅暈,有著奪人心魂的艷魅。充滿殺機的夜之子,千尋雪櫻從未見過,這一刻她對他不再熟悉。而那個無形的深淵好象正靜靜地敞開,等待著他們無悔地跳進。她冷冷的一陣心悸。
…………
風間夜打了電話報警,但沒等警察到來便與千尋雪櫻一起離開了。
在小樽車站等車時,他握緊雙手盯著地面,危險的氣息將他緊緊包裹起來,仿佛與世隔絕。即使是千尋雪櫻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什麼。
「可以幫我去買瓶飲料嗎?」他忽然開口問。
千尋雪櫻怔怔的應了一聲,醒過味兒來起身去不遠處的小賣部。風間夜卻並沒有在原地等候,他也站了起來,慢慢踱步到了車站的後面。站在一個牆角,忽然冷冷地開口︰「你們準備跟我們到什麼時候?」
從牆角附近的陰暗處閃出幾條人影,穿著黑衣,戴著墨鏡,不知身份。
其中一人道︰「風間先生,我家主人要我轉告您,千尋雪櫻的事您最好別插手,否則剛才的一幕很可能會再度重演。」
「這是威脅了?」風間夜冷冷的淡笑,「貴主人以為我風間家的人是很容易被唬住的了?」
幾人同時亮出槍,指著他的額頭,「主人有令,如果風間先生不听勸,就只有送您到天國去了。」
風間夜笑得優雅而輕邪,「如果夜之子是這麼容易就被牽制住的話,我早在很多年前就沒命了。」他說著話,身子微微後仰,一旋身不知從哪里抽出一只軟劍,如閃電般刺中其中兩人的手腕,兩支手槍立刻掉在地上。
另外兩人情急開槍,子彈飛進後面的牆壁中沒有打中,而風間夜已鬼魅般欺近他們的身前,抬腳踢中了他們握槍的手,手槍飛上天後如有生命般又都落到他的手中。
幾個殺手總算立定時,風間夜已雙手舉槍對準了他們腦袋,悠然道︰「我雖不熱衷殺人,但並非不會殺人。或許也應該讓你們嘗嘗被人用槍指著頭的滋味。」
那幾人嚇得臉色蒼白,額頭冒汗,哆嗦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千尋雪櫻此刻听到槍聲趕到,見此情景奔到他身邊,急問︰「怎麼回事?」
風間夜一笑︰「沒什麼,這幾位朋友只是無聊想陪我玩玩而已。」他的腳尖勾起掉在地上的另兩支槍,挑給千尋雪櫻,「槍是危險的,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隨便裝子彈進去。」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起將彈匣卸掉,再將槍扔了回去。
看著那幾個尚心有余悸的人,風間夜冷冽的輕笑︰「別忘了向你們的主人匯報,告訴他,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決不會放棄追查真相的。」
…………
「你又要去哪里?」在札幌的機場,千尋雪櫻看他剛剛買回的機票,不是回京都,而是飛往名古屋。
「筱原秀作生前的家在名古屋。」他將機票裝進口袋中。
她卻突然在他身後將他抱住,「放棄吧,不要再去尋求什麼答案了。如果你繼續下去,總有一天會死得不明不白。」
「櫻子,」他低啞的輕喚,「我的確怕死,但絕不會選擇胡涂的活著,既然已經知道危險在逼近,逃避是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