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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不大,火還熱著,從外面驟進屋中,熱氣襲人,幾乎可以鑽進身體。千尋雪櫻從沒有想過走進這樣一間平凡的小屋,喝到一杯熱茶原來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很多生活中的美好,如果見慣了,就不會去珍惜。只有失去時,才知道它的寶貴。這句話永遠都是真理。
熬女一邊給他倆倒茶,一邊笑著說︰「你們不用拘束,我家里沒什麼人。我丈夫幾年前就去世了,孩子在秋田上大學。很久沒什麼客人到我家來了,一時還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招待你們了,可千萬不要笑話啊。」
這樣毫不避諱的就將自己家的情形隨便告訴了外人,婦女的坦率樸實很讓風間夜及千尋雪櫻的心中更感受到一縷溫暖。
「看你們的樣子,像是從大城市里來的吧?」婦女好奇地問。
「京都。」風間夜回答。
「哦,京都啊,那可真是個大城市,我還沒有去過呢。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最遠就到過札滉,真是沒見過世面。呵呵,又讓你們見笑了。我現在要去做晚飯,你們想吃什麼?吃魚好嗎?我們這里別的不多,就是有魚,都是最新鮮的。我做魚的手藝在這一帶可有名了,我丈夫生前就最愛吃我做的魚。他說比東京大飯館里的廚子們做得還好呢。」婦女絮絮叨叨的拉著家常,顯然對這一對客人的到來極為歡迎。
風間夜盤膝坐在榻榻米上,微笑著行禮︰「實在不好意思,太打攪您了。」
「哪兒話,能有人吃我做的飯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安慰啊。天天就給自己做,早就做煩了。你們坐著不用動,很快飯就做好了。」婦女站起身,提著籃子到後面的廚房去忙活了。
風間夜笑對千尋雪櫻說︰「這就是平凡人的生活,對于咱們來說可望而不可及。」
千尋雪櫻回笑︰「你是想讓我也為你做一輩子飯嗎?」
他還是那樣恬靜而淺然的淡笑著,「一頓飯足矣,不敢奢求一生。」
「難道你認為我沒有那份耐性做一輩子飯嗎?」她略帶嗔意。
他忙將她拉進懷中,輕撫著她的秀發,低嘆︰「是我不敢確定我們究竟……」他又一次欲言又止。她拉開他的手,緊盯著他的眼,問︰「不敢確定我們什麼?」
「沒什麼。」他又一次避開。「是我太憂慮了。我但願能在有生之年天天吃到你為我做的飯。」
她轉顏而笑,秋波流轉,火爐將兩個人的臉映得通紅。他的眸底清楚地映出她嬌艷的紅唇,他幾乎把持不住要覆上去,但心頭卻響過一聲雷鳴,似被另一個自我阻止。他閉眸片刻,努力將心底的壓制下去。任憑自己心底有再大的傷痕裂開,也不想讓自己現在放縱的對將來她的心靈傷害得更深。這是他在活著的時候所能為她做的,最大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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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听說過以前在這一帶有個叫深田光的人?」風間夜問主人。
而那個婦女手中原本端著的茶盤差點驚得摔在地上。「你們找他干什麼?」婦女再次上下打量著他們,眼中有了戒備之色。
風間夜寧靜的微笑對任何人都有著安撫的作用,「深田先生和家父曾經是同學。我幼年隨父親出國生活多年,最近回國辦事,父親托我來問候一下他的老朋友。但因為多年不聯系,只知道深田先生住在小樽,卻不知道他的具體住址。我只好跑來打听了。」
隨著他巧妙謊言的娓娓訴說,婦女的神色緩和不少,但是神情卻轉為憂郁,又問了一句,「你父親和深田先生是在哪里認識的?」
「東京,他們一起在那里上的大學。」風間夜察言觀色,揣測著問道︰「難道您認識深田先生?」
熬女的眼圈已紅,嘆息著回答︰「他就是我已去世的丈夫。」
與千尋雪櫻交換了一個眼神,風間夜看似懊悔的說道︰「真是遺憾,沒想到深田伯父竟然已經去世了。如果家父知道一定會痛心疾首的。」
深田夫人掏出手絹輕輕拭著眼角流出的淚水,對于亡夫的想念,即使事隔多年想起仍不免傷感。
待她平靜下來,風間夜才又問道︰「伯父是因病去世嗎?」
「不是。」深田夫人搖著頭,「他死的前一天身體還好好的,那天出海打魚,人就沒再活著回來,幾天後是被別的漁船發現了他的尸體才運回來的。警察檢驗他的尸體說是飲酒過量而墜河致死,可先夫生前幾乎是滴酒不沾,因此又懷疑是被人害死,但警察又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嫌犯,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風間夜听得很仔細,繼續問道︰「伯父去世前,沒有什麼外人來找過他麼?」
「沒有。」深田夫人答得很肯定。當初警察也就這個問題反復地問過她,她回憶過多次,實在想不出來,現在時隔多年自然就更難想出來了。
風間夜對她的回答也並不意外,因為如果人真是伊藤組殺的,做事這麼干淨利索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千尋雪櫻坐在一邊不發一語。那晚由北川綾子調出的伊藤組曾追殺對象的秘密檔案風間夜並沒有讓她看到,但她仍可以猜出風間夜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追查神秘人的線索。
風間夜的眸光閃動,忽然笑著說道︰「家父派我來還希望能找回一張他當年與深田先生的合影,本來不應該再打攪伯母,但這時父親多年來的一件心事。如果伯母有空,希望能幫忙查找一下。」
「好,你們等一等,我去找找看。」深田夫人轉進內室。
千尋雪櫻這才開口︰「你懷疑害死深田的人就是幕後企圖害我的那個人?」
「有此可能。」風間夜微微頜首。
「那你要深田夫人找什麼照片是什麼用意?」明知道是根本就沒影的東西,怎麼可能找得到?
風間夜神秘的輕笑︰「你等一下就知道了。」他忽然站起來,如魅影般無聲無息的緊貼在內室的門邊,眯著眼楮看進去。千尋雪櫻詫異地看著他獨自行動,對他詭異的表現不知所謂何故。
屋內一陣動靜,深田夫人似乎要走出來了。只片刻間,風間夜又以剛才嫻靜優雅的姿勢重新做好,好象一切都未發生過。
深田夫人兩手空空地走出來,萬分抱歉地說道;「先夫生前留下的照片很少,也沒有找到您所形容的那一張,改天我再找找看吧。」
「那就太感謝了。不過如果實在找不到也不要勉強。」風間夜微笑著回答。
深田夫人急急地說道︰「不不,不必客氣。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父親和您達成心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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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能臉不變色心不跳的人我見過不少,不過能將謊話說的讓人人都信以為真,趨之若鶩,達到你這種水平的,我好象還是第一回見。」千尋雪櫻坐在臥榻上輕輕拍著掌,戲謔的神色完全暴露于眼中。
「做非常事就要用非常的手段,否則什麼都查不出來。」風間夜似乎格外疲憊。躺囑咐千尋雪櫻︰「先睡吧,明天還有其它事忙。」
兩人相隔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風間夜很快就睡熟了,輕微的鼻息聲在寂靜的暗夜中傾心可听。千尋雪櫻則很難睡去。坐在他身邊,俯身望著他熟睡的面容,有種說不出的眷戀。在他身邊多看一眼,多停留一秒,有時候都會覺得是種奢望,他雖然用詞堅強而熱情,卻令她有一種比櫻花還要脆弱不祥之感。看那柔順的黑發輕覆在他的臉頰上,好象一道與世隔絕的屏障,遮蔽了他真實的心靈。她輕惻著微嘆,終于還是躺了下來。瞪著眼看著天花板,茫然地出神,直到被睡神折磨得無法再撐下去了才輾轉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