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舞幽冷的笑著︰「我就猜到你是為了娘的陪嫁而來,可惜你來晚了,娘當日死時,我已經把她所有的陪嫁都燒掉了!你再也別想找任何東西了!」
那人臉色驟變,好像听到了一個天大的噩耗,盯著沈心舞,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或許是急怒攻心,他竟突然出手,一掌拍向沈心舞,沈心舞側身避過,也不用劍,斜劈一掌,正打中他的心口,令他一下子暈了過去。他的手下再不敢放肆,手忙腳亂的將他架了下去。
沈心舞在心頭積壓很久的怨氣終于得到暫時的宣泄,說不出的暢快,一回身又對視上獨孤鶴的眼楮,他悠悠道︰「改劍為掌,你應變的不壞。」一句話沖走了她所有的好心情,她本是說不會借他的勢的,但她剛才所用的招數恰恰是獨孤劍法的變招之一,豈不是在自食其言?她僵在那里,怒火又一次從心頭竄起。
獨孤鶴卻不再繼續嘲弄她,看著妹妹,許久,才沉聲說;「今天先饒過你,若有下次,便不只是斬手削足了!」
獨孤雁萬分詫然,沒想到一向言出如山的哥哥竟會放過他,一時間淚水涌出,說不出是因為喜極而泣,還是為短暫的逃跑生涯未能完成使命便要結束而悲傷?
返回白鶴城的路上,三人各揣心事,不發一語。獨孤雁時不時焦慮地望向四周,似乎在等什麼人,又似乎對即將到來的一切十分畏懼。沈心舞知道她在怕什麼,她相信獨孤鶴也知道,但他就是不作任何表示,沉默著走在前面。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城牆,獨孤鶴突然站住,後面的兩人愣了一下,不明原因。他緩緩轉過身,神情復雜的看著獨孤雁︰「你是不是已經見過他了?」
獨孤雁嘴唇顫抖,睫毛低垂,遮擋了那深深的憂慮︰「是的。」
得到答案,他似乎並不震怒,只將目光投向白鶴城的方向,如自語一般道念︰「他就在前面。」
在前面?兩個女子又吃了一驚,從這里看不到任何的人影,他如何猜到的?
獨孤雁的心怦怦直跳,腳下反比剛才走的更快,先行回到城門前,在白鶴城門口,果然看到楚天舒領著屬下,正怡然自得地踱著步。她想張口召喚,但懼著身後人終究未敢開口。
獨孤鶴也站住了,定定地注視著這位十年不見的死敵,低沉的魔音中可听出他深切的厭恨︰「你來這里干什麼?離十年之期還有七天。」
楚天舒也冷笑著︰「這我自然沒忘,只是想先來探探你的虛實而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獨孤鶴的眉毛微微一動︰「你探到什麼?」
楚天舒臉色陰沉︰「你比十年前似乎多了一項必勝的武器,便是無情。你能做到這一點,連我都要佩服。」
獨孤鶴冷笑更深︰「若你想把決戰之日提前,我也不會介意!」說話間他的臉色已變得雪白透明,衣袖鼓動,劍氣流轉,在他身側的獨孤雁承受不住這股陰寒倒了下去,多虧沈心舞一把扶住才沒有受傷。
楚天舒則似乎沒有決戰之意︰「看來你今天狀況甚佳,我還沒有笨到會在你門前動手。」他走過沈心舞的旁邊,忽然停住,在她耳邊輕喃︰「告訴你,要想打擊劍神,從外攻是沒用的,要從他的心上下手。」趁沈心舞怔忪,他輕浮地用袖拂了一下她的臉,揚聲笑著︰「我倒是對你這個徒弟更感興趣,怎麼樣?可不可以讓給我啊?」
沈心舞尚未動手,獨孤鶴雪袖疾抬,氣如劍鋒,「呲」的一聲竟將楚天舒的那只袖口劃破。他的眼楮亮厲得可以殺人︰「再在我門前放肆,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楚天舒狂笑︰「怎麼?為了一個女娃兒動怒可不像你的一貫作風啊?你不會是想用她來代替月奴吧?」
劍氣再次橫空刺去,這回楚天舒躲得很快,倏然間他已領著下人如鬼影一般消失,半山腰中還可听到他狂放的笑聲久久回蕩。
三人一起走進城,獨孤雁垂著手跟在獨孤鶴的身後,獨孤鶴回眸一掃︰「七日內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你出屋!」再對沈心舞說︰「跟我到劍閣來!」
以為他有更嚴厲刻薄的話要說,沈心舞挺直著腰站在劍閣中央等他發話,孰料他卻拋過一把長劍。接劍在手,覺得那劍比普通的佩劍要重一些,皮革的外套,古樸的劍柄,抽出劍鋒,立時有一股森冷之氣迫于眉睫。
獨孤鶴沉聲說︰「我現在有一套劍法要教給你,七天之內必須練成!」
她還劍入鞘,唇角上揚︰「若我練不成呢?」
「練不成便要死!」他面無表情。隨後雙袖一攏,露出修長十指,宛如利劍,如白鶴起舞在劍閣中展動身形。劍風嗚嗚回鳴,震得屋中器物也叮當作響。也許是為了讓沈心舞看得更清,他的動作似乎比平日慢了許多,一套劍法演練完畢,他問︰「都記住了?」
沈心舞點頭,要她在七日內將此劍法練成非常艱難,但她已听慣了獨孤鶴的強硬命令,接受他的挑戰,然後拼盡全力去完成有時也是一大快事。
「你去吧。」他坐在劍閣的座中,似乎還無意離開。
沈心舞看看那劍,問︰「為什麼讓我用這把?」
獨孤鶴閉上雙眼,「只有它才配得上我這套劍法。」
沈心舞離去,獨孤鶴沉坐于座中許久,眉宇間的殺氣漸漸散去,露出一絲疲態,驀地,他渾身一顫,手捂唇前,幾縷鮮血順著那完美的手指滲出,將白袍殷紅一片。
第五章
已經三天了。沈心舞站在院中看著對面的窗戶,身邊圍繞了一圈梅花的花瓣,像一個包圍圈將她護住。
三天里沒有當面看到獨孤鶴,他只是隔著窗戶指點,未曾現身。還在閉關麼?
透過窗欞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景物,只是漆黑的一片,但他的聲音卻適時地傳來︰「不許停!你現在連三分火候都沒練到。」
他教劍法一向不是這麼性急的。沈心舞知道,為了打好基礎,獨孤鶴有時會讓她數月之內只苦練一招,象如今這樣逼著她在七天之內練成一套劍法不是獨孤鶴的處事作風。但他的確是這樣下的命令。七天。為何是七天?
一只筆穿窗而出,擦臉飛過,這是他在警告。拾起那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一陣風起,她又開始舞動起那柄劍了。
夜半時分,她路過獨孤雁的房門,思忖了一下,推門進去。獨孤雁果然未睡,坐在窗前呆呆的看著天邊新月,月光下隱約照見臉上那點點淚痕。見她進來,總是有幾分詫異。「沈姐姐,還沒休息?」
「在想那個人?」沈心舞覺得她天真地過了,「他又不曾與你山盟海誓,何必這樣戀戀不舍?」
「你不會懂的。」獨孤雁輕搖著臻首,那淚光後竟有著夢一般的笑容,「無論他與大哥之間有著怎樣的恨結,在我心里,他永遠是當初那個和藹可親的楚哥哥。」
沈心舞不會知道的,十年前,當獨孤雁還是一個頑皮的女童時,曾因追逐蝴蝶爬上一顆大樹,當她因懼高而嚇得從樹上落下時,是楚天舒將她抱在懷里,救了她。那溫柔明亮的眸子,漾著水一般的笑意,令幼小的她從此失神,再也離不開那個愛笑的楚哥哥了。猶記得幼年時他最愛叫她「小雁兒」,那滿是寵溺的聲調有多少年不曾听到了?便是這回重逢也沒有發現過去歲月所遺留的情感在他身上還殘存了一絲一毫。但即使是如此,若能再听他柔柔的低喚一聲「小雁兒」,她必將死而無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