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眸光幽幽,就知道她沉浸在過去幸福的回憶里,忍不住將她從夢幻中招醒︰「十年的時間不短,足以改變一切。」言下之意自明。
獨孤雁沉默片刻,低嘆︰「我對他的心意未變,這就夠了。」抬頭輕吁一聲︰「若能再有所奢望,我只願他不曾忘懷我們過去曾有的情誼。」
她與獨孤鶴一樣無可救藥。暗自在心中搖頭,沈心舞無言以對。獨孤鶴恨楚天舒到了極點,獨孤雁卻是愛他到了極點,誰也不給自己轉圜的余地。一樣的痴傻,但是……她神色黯然,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說別人呢?她不是一樣選擇了這樣一條路走麼?選擇了一生一世恨一個人,不至死亡決不回頭。
這天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無法改變,只有承受。
兩人都在自怨自哀時,獨孤雁突然看到她手中的那柄劍,驚訝地問出︰「這劍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為什麼不會?」一直就覺得這把劍有些古怪,看獨孤雁的神情更知道它的確不一般。獨孤鶴的那一句「只有它才配得上我這套劍法」似有深意卻無法追究,令她困惑了很久。
獨孤雁的眼波在那劍身與沈心舞的人之間來回逡巡,像是看到什麼天大的稀奇事。
受不了她那種眼光,有些急了,問︰「到底怎麼回事?」
獨孤雁的唇邊綻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這原是他當年的隨身佩劍。」
氣沖沖的直奔獨孤鶴的住處,想將劍狠狠摔在他臉上,然後再硬著聲音告訴他︰「我不要你用過的東西。」她甚至不打招呼,闖門而入。
里屋是獨孤鶴的寢榻,一道幔簾垂下,依稀可辨人影,他就在里面。她知道他一定沒睡,于是大步走了過去,果然听到他的喝聲︰「誰準許你進來的?」雖然可以听得出他的怒意,雖然那聲音中威嚴依舊,但卻似乎失去了光澤,暗啞了很多。
她站住,將劍摔在桌上,「這劍我不要!」
「為什麼?」他平靜地問。
她板著面孔,「你用過的東西我不會要的。」
「想與我劃清界限麼?」他一陣冷笑,連紗簾都在抖動。「若真不屑于用我的東西,還留在這里做什麼?練獨孤劍法豈不也是玷污你了?」
反被他搶白,沈心舞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把劍收回去!」他的聲音又低沉了些,「我說過,只有這把劍才能駕馭這套劍法,不是兒戲!」
她又沉默著拿起劍,忽然問︰「你讓我七天內練成這套劍法是想在你和楚天舒的決戰之時能助你一臂之力麼?」
透過紗簾,似乎看到獨孤鶴的清亮的眼楮,「如果我真有此意,你會麼?」
「不會!」她答得非常痛快。
「所以,」他說︰「我也不會這麼想。」躺在簾後命令︰「還有四天,劍法必須練成。否則我不等三年之期到時就先殺了你!」
「你最近的殺氣可真重啊……」想起他這幾日無論是對妹妹、對敵人還是對她,最常表露的一個感情就是濃濃的殺氣。
她走出房間,仰望星空,決戰之日真的要到了麼?
山下。楚天舒同樣在觀察星象,喃喃自語︰「若無料錯,明日便到了。」詭譎的笑中有著說不出的殘忍冷酷,十年的等待,今生的恩怨,都在明日一筆了結。不知為何,應該狂喜的,卻難免有一絲悵然。
天剛亮,沈心舞便覺得四周有種異樣的感覺,有個門人正急匆匆地跑來,她問︰「是不是出事了?」難得見白鶴城的人也會慌張。
那人遲疑了一下,回答︰「城外不知從哪里來了很多人,將城門口包圍了。」
沈心舞一驚,難道楚天舒要提前行動麼?「告訴城主了麼?」
「未曾稟報。」那人正在躊躇,不知是先去告訴小姐還是城主,這兩位主人一個被軟禁,一個在閉關,都不敢擅自打擾。
城外此時傳來楚天舒的高喊聲︰「獨孤鶴,還記得十年之約麼?我不準備再多等那幾天了,有本事你今天就出來和我一決生死!」
沈心舞皺眉,是什麼原因使得楚天舒如此急躁?十年都等了,何必在乎這幾天?
獨孤雁跑出來,臉色慘白,急急的問她︰「是他來了麼?」
「嗯。」沈心舞點頭。
獨孤雁的神情較之以往更加焦慮,不停地自語︰「他為什麼不守信用?為什麼要這個時候來?」
沈心舞依舊冷笑︰「來就來吧,難道劍神還會怕他麼?」記得獨孤鶴曾自信滿滿地說他今生從未怕過,為什麼到現在都看不見他的人影?
獨孤雁急得直跺腳︰「你不懂的!」跑到城門前,她呼喚︰「楚哥哥,還有三天你都不肯等麼?大哥今日有事,他是不會見你的!」
楚天舒的笑聲從外面傳來︰「不見?那我便非要等到他出來見我為止。你告訴他,我再等他一個時辰,否則我便要闖進白鶴城了!」
見說服不了,獨孤雁忙對下人說︰「吩咐城中之人,準備迎敵。」
一個時辰很快便到,楚天舒果真率領屬下躍進白鶴城中。顯然他是有備而來,所帶之人皆是魔域的精兵強將,武功詭異,步伐靈活,在白鶴城中指東打西,儼然不把這江湖人心中的聖地放在眼里。
獨孤雁被城人護住,拉到安全一些的地方去了。而楚天舒似乎也命令手下不要難為她,因此無人追殺。
一旁的沈心舞心情矛盾,不知是應該冷眼旁觀還是插手幫忙。
沒有城主坐鎮,白鶴城的門人節節敗退,最後退到獨孤鶴的臥室門前。用身體在房前擋出一道牆來。
棒著人牆,楚天舒得意地仰天大笑︰「獨孤鶴啊獨孤鶴,枉你被稱作劍神,若被世人看到你今天這副藏頭縮尾的樣子,你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屋中終于傳來獨孤鶴的聲音,清冷依舊︰「你以為你贏了麼?」
楚天舒再笑︰「現在被困在房里不敢出來見人的可不是我吧?」
數道劍風刺穿紙窗、越過人牆,點中數名魔域門徒要穴,令他們當場斃命。魔域眾人未見劍神之面便已有同伴被殺皆頓感驚駭。楚天舒顯然也未料到會有這一局面,驚訝之色一現,馬上又恢復如常,嘿嘿冷笑︰「沒想到你還能做幾分困獸猶斗。」
獨孤鶴冷冷的回答︰「再往前來,這些人的下場便是榜樣。」
楚天舒一咬牙︰「我偏不信這個邪!」挺步而上,獨孤鶴在遠方高喊︰「楚哥哥!念在以往的情誼,不要再動干戈了!」
楚天舒不答,還往前上,白鶴城的眾人嚴陣以待。沈心舞暗自觀瞧。
房門忽然打開,獨孤鶴從門中緩緩走出。冷峻的臉上如結了一層青色的寒霜,每走一步都有凌厲的殺氣逼來,令人喘不上氣。
兩位死敵四目交視,空氣冷凝停滯在此刻。
仿佛很久,楚天舒握緊的拳頭忽然慢慢松開,臉上竟露出一個微笑︰「這十年來你的武功大概精進不少?」
「足以殺你!」獨孤鶴答。
「還有三天是麼?」楚天舒又問。
獨孤鶴如冰山巍巍︰「你若選在今日我奉陪!」
「還是三天後吧!說不定到時會是個好天氣。」楚天舒笑著說,然後突然轉身,帶著門人退後,一如每次離開時那般鬼影幢幢,瞬間便從白鶴城中消失,走得干干淨淨。
這突然的轉變令在場所有人吃驚。原本以為要開始一場血腥之戰的獨孤雁驚慮過度昏厥過去。身側立刻有下人將她扶回房中。獨孤鶴一揮手,其他的門人也隨即散去。
見獨孤鶴又回到房中,沈心舞愣在原地半晌,有些茫然。剛才如果他們真的打了起來,自己究竟會不會上前幫忙呢?還是會落井下石?看著那又緊閉起來的房門,她忽然幾步踏上,推門走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