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雪太大吧。」直下守低頭說著看了眼手表。
「我說,你。」警官不情願地把目光投向看起來就極不合作的少年。
「桂木涼。」
少年靠著座位站著,雙臂交叉地仰著貓咪一樣高傲的臉。乍看無表情的面孔仔細觀望盡是桀驁的痕跡。
「案發時你在哪里?」
「我怎麼知道準確的案發時間。」少年冷哼,「可以不問這些突顯你愚蠢的問題嗎。」
「……嗯。」深吸一口氣,滿臉青紫的警官再接再厲,「剛才直下先生說過,你們是听到安藤小姐的尖叫聲才趕過去的。當時的時間,听到尖叫的時間,你還記得嗎?年輕人應該有點記憶力吧。你當時在做什麼?」貌似警官也終于被惹火了。
「我正在被嘮叨的男人糾纏啊。」少年掀起薄薄的唇瓣,不屑地仰起下巴沖身旁的直下守一揚。
「當時我們在聊天。」性格沉穩的直下守並不生氣,「青柳小姐和那位婆婆也都在車廂內。」
「也就是你們可以為彼此作證嘍。」警官的筆尖微頓,「不過這也得等法醫確認死亡時間才行。總之除了安藤小姐和羽野先生,其余幾位一直都在車廂內嗎?」
「我們只是莫不相干的陌生人,怎麼可能會一直注意別人在干什麼。」桂木涼每說一句話都像在冷笑。
安藤雪小聲嘀咕著,覺得被特別提出來的自己和羽野砂還真是倒霉。但是……同情地望了眼警官,踫上桂木涼這種不合作的家伙,警官先生也很倒霉就是了。
「你最好注意你的態度。」筆尖一轉,中年警官陰沉地注視少年,「那位死去的乘客口袋里放著的是第十三號車廂的車票。也就是說,他應該在上車之後成為你們中的一員才對;但是你們卻沒有人注意到他……不小心的話,也許會成為嫌疑犯哦。」
「何必還要不小心,你的口氣不是已經完全把我們當成共犯了嗎?」
安藤雪忍不住認同少年這句無禮的發言,偷偷望去,正好看到桂木涼提起嘴角,唇邊掛著縷殘酷的微笑交叉雙臂仰頭說︰「殺人是什麼感覺呢。老實說,我還真想嘗試一下。」
額角掛上長長的黑線,安藤雪睜大了眼。這、這是個性格惡劣到何種地步的人啊。雖然被厲聲盤詰她也很生氣,但畢竟車上是死了人啊。他怎麼能隨便講出這種話。
「剛才只瞄了一眼,沒看清啊。人是怎麼死的,鮮血四濺的,好像還有腦漿啊。是不是敲打了頭部啊。」不顧周邊女性的臉色開始變白,少年徑自毫無神經地發言。
「致命處並不是那里!」警官忍不住糾正。
「啊呀。」少年馬上抓住他的話柄,「刑警先生,這是可以告訴犯罪嫌疑人的事嗎?」
「我沒有說過你們是嫌疑人!」警官快要氣爆炸了,「我只是奉令來記錄證人口供!以及確認你們的身份和聯絡方式罷了!請你稍微配合一下!」
第2章(2)
聯絡方式?
安藤雪臉色一黯,下意識握緊胸前的衣服。
她離開家就沒有想過要再回去。
案親去世後,那個從來沒有改變過布置的家,她小心維持希望可以和以前一樣的家——已經不可能一樣了,早就不可能一樣了。媽媽要再婚搬走了,那里很快將被轉賣吧……所以,在那之前,她搶先逃開了。
在飄雪的傍晚,踏上前往東京的列車。希望能在另一個城市,拋棄舊有的一切,拋棄愚蠢的自己不肯放開的一切,開始新生活。
為什麼會這麼不順利?這倒霉的車廂,這可惡的天氣。
她根本不想再想這些事的……
垂下眼睫,安藤雪陷入微妙的心事。
而桂木涼倔強的聲音大聲響起︰「不能!」
硬生生地把她從沮喪的情結中拉回現實。
安藤雪恍然醒來般地望去,少年正倚著座位斜立在那里,交叉雙臂雙眼緊閉。
「現在這里死了人,你作為一個有可能提供線索的證人,就完全不願意幫忙回想一下嗎?」警官看起來真的憤怒了。
「不願意。」少年緊閉著眼楮,一臉嫌惡地歪頭。
「你!」
「那你就給我錢啊。」少年揚高音調,「刷」地掀開眼簾,貓般的瞳孔充滿防備,挑釁地昂頭,睥睨眼前的男子,「想要知道我的資料?好啊,拿錢來。一句話一千元很便宜吧。」
他掛著幾近殘酷的笑容真的伸出手去,警官氣得發顫卻拿他無可奈何。索性「霍」地一下子站起來,不知道是去聯絡總部還是要到其他車廂。
少年冷哼了一聲,重新坐下。完全不管車廂里的人都向他投去詫異的視線,自顧自地拎起掛在胸前的耳機,塞回耳朵里。
安藤雪忍不住愕然地盯著他瞧。
他一臉漠然的樣子簡直像沒有經歷過剛才的事一樣。
他怎麼這麼冷靜?死人了耶。而且按照警官透露的情報,那個人和他們一樣,原本是十三號車廂的乘客。為什麼他沒有出現在車廂里,為什麼他會死在洗手間,凶手是針對性的殺人還是……這些可怕又無法不盤旋腦內害她頭痛不已的念頭,這個少年卻為什麼全然不在意?
難道這個人的心真的像名字一樣,是完全冷血的嗎?
「你的旅行袋放在這里很容易絆到腳,還是放在上面吧。」直下守的聲音從前面的座位傳來,像是在說桂木涼。
安藤雪探頭瞧了一眼,桂木涼的旅行袋沾滿已經干掉的泥水,看起來髒兮兮又松垮垮的。和自己那個裝得滿滿的行李袋完全不同。而且就放在座位旁邊的地上,伸長腳就可以踫到。
「不必了。」少年懶散地拒絕,「我說,你這個人的興趣難不成是專門幫人扛行李?」他發出短促而尖銳的笑聲,奚落道,「直下先生,這樣會讓人誤以為你是小偷哦。」
安藤雪瞬間屏住呼吸瞪大眼珠。這、這個人竟然如此對待他人的好意!
「怎麼會呢。」直下守的聲音不疾不徐,「我想一會兒一定還會有人過來盤問。地上還是整齊些方便過人。而且……」
「婆婆起來會絆到呢。」坐在安藤雪可以直接望到的斜對角的青柳碧了然並嫣然地微笑,「直下先生是擔心這個吧。您真是個溫柔的人。」
「哪里。我沒有想這麼多,只是覺得……」
「真受不了。」擅自打斷他人的對話,桂木涼霍地站起來,把背包一揚丟上行李架,忽地掠起的塵土,嚇得安藤雪往旁邊一縮。
「啊、抱歉。」她尷尬地轉頭看向羽野砂,剛剛差點撞進他懷里。
「啊?什麼?」羽野砂心不在焉地抬起頭,眼神茫然,顯然沒留心听身邊的對話。
安藤雪望了眼少年用力丟上去的旅行袋,行李架正好是在靠窗這一列的頭頂上方。灰塵緩慢飄浮,坐在其下的羽野砂卻完全沒有發覺的樣子。讓安藤雪不禁有點擔心。
「羽野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啊。」羽野砂勉強微笑。
雖然覺得羽野砂心事重重的樣子明顯不正常,但安藤雪沒有追問下去。大概每個人都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煩惱吧。像她,不是也正坐在一趟沒有退路的列車上嗎?
完全不敢想象萬一落榜的情形……但是正因為沒有退路了。反而無法不去想。即使是原本對功課很有自信的她,在老師說了今年競爭率很大她不應該冒險之類的話後,也忍不住沮喪。
但是這種小小的憂慮與生死離別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對安藤雪而言,這才是目前最恐懼觸及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