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扇門自從十四歲時被一個叫做安信良屋的少年推開後,就只有吉野櫻子能入侵得如此之深。
明明我防備著,不想被誰接近。可吉野櫻子像懂得咒語,她總能輕易進駐別人永遠無法進駐的我心深處。
並且,她並不在乎。
我想要得到一份愛,一份真實的愛,就算所有人都因此討厭我,還是想要得到真實的愛。
「你就沒有想過當一個安分的女人,和我永遠在一起嗎?」我苦笑著問她。
她看著我,輕輕地笑了。
「因為你不會永遠愛我。雅也。」她像唱歌那樣發出動听的音色。
「我以為有人已經證明了他一直在愛你。」我說。
「你說良屋嗎?他愛的是自己吧。」
櫻子的說法讓我大吃一驚。
「凡是說著不求回報也要愛的人,凡是說著不管對方是否回應是否改變都會繼續愛下去的人,這樣的人,愛的是他們自己。因為他們想愛,所以才去愛。他們只是想要‘去愛某個人’的感覺。因為這樣,才能表現得好像很堅強很偉大。只是有著足夠堅強的任性罷了。」櫻子微諷地說著這番讓我愕然的話,然後親吻了我。
「……雅也是不一樣的哦。你受不了我不愛你。這樣的你,讓我覺得你有一點……愛我。」
我和櫻子從十四五認識,到現在二十三四歲這些年間,斷斷續續地交往。然而這是我第一次听到櫻子說了如此內心的話語。
我莫名其妙地高興,側頭看著躺在同一個枕頭上的女人的臉,撫模著她的臉頰,又莫名其妙地哀傷。
到了天明,她就會又再次武裝起來了。
此刻這個保持在我們二人間的親密的距離又會再次被拉大。
我問︰「你是怎樣的呢?你的愛情到底是怎麼分配的?」
這個算是哀傷的幽默嗎?
「因為女人比較壞。」她笑了。不是毫無負擔的那種惡劣的笑,她一直很安靜,很有氣質,雖然也有不講理狡猾無恥的時候。但更多時候,她維持著同一種格調,在我認識的人中,很少見地保持著只屬于吉野櫻子的「顏色」。
那份絕對不想被什麼東西沾染改變的固執倔強強烈的主張。
啊……就是這個。就是這個一直以來吸引著我。
人們漸漸地長大,從孩子變成少年,再從少年變成大人。遵守規則的同時,被世界的某些規則同化。
但是櫻子沒有,她惡劣卻搶眼地保持她的風格。所以我才……被吸引了。
這是戀愛嗎?
我真的搞不懂了。
用擁抱填補內心的寂寞,借由體溫相互取暖的夜晚,淌下眼淚,只是因為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憐。
我和櫻子相擁著,就像擁抱著自己。小心翼翼地溫柔地對待對方的身體,想要憐愛對方,雖然知道懷中的人是如何可惡,但只有這個人一定是不一樣的,只有這個人能進駐到我心底。
就算是魔鬼,卻沒法不愛著。
但與此同時,我感覺內心有什麼,正一點一滴地流失。
就像放在枕邊的鐘表,指針正嘀嘀地轉動著。
那是——不被回應的愛的倒計時。
再見到晴美那天,她似乎欲言又止。
好像想說些什麼,偷偷地瞄著我,對于我說的話卻又有些心不在焉。
「工作很忙吧。」
我隨口問著。
我和晴美的交談內容,是帶有樣版般的固定模式。
——工作是否忙碌。
——最近都在做些什麼呢。
——身邊共同認識的人又搞了哪些笑料。
諸如此類,僅此而已。
我,並不是真心想要了解那樣的事。
只是除此之外,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工作很忙的……難道不是雅也嗎?」
晴美,說出了稍微讓我有些吃驚的話。
回應刷地抬起頭來的我,是晴美略帶隱忍低下頭去的表情,因為急忙轉身的動作,捂著嘴咳嗽了起來。
「搞什麼,你穿得太單薄了。」我捏了捏晴美套在襯衫之外的針織毛衣,錦色花朵的紋樣僅用脈絡作連接,很巧妙美麗的圖案,但過多的鏤空設計反而失去了毛衣本身的價值。
「你看,著涼了吧。」手順勢上移,拍上晴美的肩膀,只是這樣的小動作,晴美卻仿佛感受到關懷似的,勉強揚起嘴角向我露出了微笑。
「好久沒有一起去哪里玩了。」我抱住她,捏著散落在她肩上的一綹秀發,輕輕地說。
「兩個人一起去旅行吧。」
我想要暫時地逃開東京,逃開生活,逃開櫻子,逃離愛情。
第9章(2)
「……不行呀。」把臉枕在我肩上,晴美悶悶地說︰「雅也要工作…對吧。我也不可能放下工作室的事。」
丙然……還是不行。
我嘆著氣,把臉頰貼在晴美的秀發上輕輕磨蹭。
聞到了好聞的柑桔花香,清甜干冽的……晴美的味道。
「那麼,請晴美去吃大餐吧。」
「好啊。雖然會變胖。」
我捏捏她的肩骨,「傻瓜,從十幾歲時開始,你一直都單薄得像紙人呢。」
「騙人……」晴美好小聲地反駁我,帶著認真的眼神注視我,「那時候的雅也從來沒有好好看過我。你根本不記得我是什麼樣子才對吧。」
「既然你這麼說,那現在就讓我好好看看吧。」我用力捧住晴美的臉,故意瞪大眼楮貼得很近地看著她。
握在手掌中的是細細瘦瘦的瓜子臉,淡淡的眉,薄薄的唇,晴美蒼白如絹的臉上,只有單眼皮下的眼瞳,像兩旺潭水漆黑深郁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對上這樣的眼瞳,莫名其妙有種窒息感。我快速移開了視線。
「那……明天晚上好吧。吃飯的事。去哪里接晴美呢。」
「明天有份麻煩的工作,不好意思讓你等,我做完後直接過去好了。」
「……嗯。」我一邊轉身應承,一邊信手撥開了身畔的白色百葉窗。
鮑寓樓緊鄰繁華的街區,雖然不至于嘈雜到能听到過往車輛聲的地步。但僅僅是用看的,仿佛就可以听到撲面而來的喧囂了。
不寧靜的也許並非這個都市。
那一天從早上開始,就不斷發生各種預兆般的事。
在表演的時候,志村的弦斷了,還倒霉地弄傷了手指。
「請問有沒有OK繃?」我穿梭在各個休息室間,尋找繃帶的代替品。
「雖然口子不大,但很深呢。最好去醫院正式包扎一下吧。」最後從見過幾次面的女生偶像那里得到了貼著可愛小熊印花圖案的創可貼。女孩子很細心地跟著過來,幫忙處理志村的傷口同時建議。
「我們還有一場表演。」我解釋。因為現在處于宣傳期,一天上幾個不同節目是常事。
「但是這樣還可以彈嗎?」
「拿著撥片。」
「不是一樣嗎?使力的話……會痛吧。」女孩子瞪大眼楮。
「貼著彌生小姐的OK繃就不會痛了哦。」志村笑眯眯的,做了個痛痛飛走了的手勢。
女孩子的臉一下子紅了,手足無措地找著借口離開了。
「喂。」我提醒他,「她對你有好感哦。」
「哪有這種事。」志村露出受到驚嚇的表情,馬上伸出食指指住我,「不要對小芹亂說哦。她會相信的。」
「本來就是這樣嘛。你在這方面太遲鈍了吧。」我說,「沒有意思就別隨便放電。惹出麻煩就……」
「說得好像很有自身感觸似的。」
被志村這麼一說,我完全被噎住了。
「你啊!小心不要再出烏龍!」
隨便扯到其他事上,我把話題硬轉過去。
第二場表演沒發生什麼大事,只是在說話的環節我有點心不在焉,跟不上志村的節奏,被他丟了幾枚白眼。
「今天去和樂隊的大家喝酒嗎?」